月光少年公子燕-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重制版】【上】末路阳光(曺圭贤×金厉旭)

末路阳光

苏打| Sodakii

 

谨以此书献给永远的Sodakii

祝苏打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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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美  在巴黎  在北伦敦  或是在莫斯科

在金色海岸  在海布里  或是在红场

他们始终选择比肩而立

共同迎接末路的阳光


·EXTRA CHAPTER·

最后一个战友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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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念原先的那些时光

想念那个我放在老怀表里的少年

没有他

也没有特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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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晨曦从细碎的树叶里射下,年迈以后人却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仿佛是年轻的时候睡多了一样。

妻子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去世,她的一颦一笑在我这个健忘的脑子里已经剩不下什么了,只有在看着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面的照片时才能想起来。

这个看似敏感纤细的女人,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了我最无私的爱,还赋予了我成为父亲的权力。

孩子们已经长大,可我不愿和他们同住,不论是田纳西还是马德里,都是一样——没有他,也没有特别的记忆,不如索性留在这里,一个人安静地过着时日不多的人生。

 

吉米从门厅那里一溜烟地跑来,他可是个不安分的年轻人。我对于这个国家功勋卓越,这也使得我衣食无忧,还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和勤务兵把一切都料理地妥当。

“将军”,他对我说,然后递给我一封信,是不多见的纯白色信封。

这些年流行起那种红蓝条文的信封,我也看到过不少,收到过不少。不过,那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或是新闻,像这样一封纯白色的信封,倒是让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你总该明白,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想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它们中的大多数则是在年轻时候最不屑于谈及的,譬如说,生命。

我的老战友兰特将军去世了,就在前天晚上。可怜的兰特,他已经病得太久了,久到都忘记了阳光的味道是怎么样的美妙。前天上午我还去看了他,是的,我们是一生的朋友,我们创建了这个帝国大半的功勋,我们一起。

我记得那时候,他枯瘦干瘪的手握着我的手,然后颤颤巍巍地说,他想念南美的阳光,那是他年幼时最美丽的记忆;他也想念北伦敦,那里是他建立功勋的地方;他还说想念奥斯威辛,即使那地方是地狱,可在那里他把心爱的姑娘弄丢了。

我告诉他啊,“我也想念原先的那些时光,想念那个我放在老怀表里的少年。”

可这些,也仅仅只是想念而已。

他看着窗外不多的阳光,那样的眼神里却满满地都是幸福和期待。他说,“Kyuhyun,你该用些文字来记录下我们曾经有过的生活,人老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会慢慢的忘记,不如把它做为文字的形式留下来,起码以后还可以回味。”

 

葬礼的那天,小雨淅淅沥沥……

人们成群结队地从山庄或是从城里而来,手里带着白色的百合花,身上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女士们打起了黑色的雨伞,男士们则任由雨水打湿肩膀。绵延的山谷里形成了瑰丽的图案,远远的,静静的,不断绵延前行……

他和我一样,是旧时期的长官,是新时期的将领,然而这一次,人们只是来寄托最后的思念……

我没准备白百合,而是准备了一束白色铃兰花,像是铃铛一样的花束,却有着淡淡的幽芳。

第二天中午,我开始动笔,最后一位可以长谈的朋友去世。除了白纸,也没有人愿意倾听那些故事了。


·CHAPTER 01·

单独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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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听清楚他剩下的话

脑子里只剩下不断贴近的脸

和少年薄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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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秋。

那一年我十七岁,还是个到处在做梦的年纪,心里只会想着快点有一块蛮荒之地或者是只难以驯服的雄鹰,好让我施展自己的手脚,而不是在那个牢笼一样的学校里拿个所谓的全勤奖励。

相信我,你要是像我这样——每天在管家的监督下,吃上两片黄油面包,再加上培根还有牛奶,然后打着饱嗝儿地坐上去学校的汽车,尽职的司机安分守己地把你送到学校门口,最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出现在学校门口等你回家——你也会拿到全勤奖的!

每一个雅利安孩子都会在十岁的时候参加儿童军,不论贫穷或是富有,不论是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儿,或者穿着红色小裙子的女孩儿。每个星期训练四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检查训练的效果。那里面的佼佼者会在十四岁的时候收到军校的录取通知书,剩下的其他人则会进入中学学习。而我是在十三岁半的时候,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没办法,家族的优秀基因。

祖母对我说:“在那里你必须学会做一个长官,让所有人看到你都尊敬地行礼,或者最好是有那么一块儿铁质的十字勋章。”

开学第一天的晚上,我让女仆给我腾出了一个小房间作为仓库,把原来穿过的球衣、白色的袜子、护膝、钉鞋,还有瘪了气的足球统统收在了里面,然后从外面用很大的锁给锁了起来。那时候的我知道,我最爱的是游戏,最擅长的也是游戏,我喜欢赢的感觉。

 

第一天上课时候的情景我永远都记得。

一个班里只有二十个学生,十八个人肯定比我大半岁,只有一个小不点儿看起来比我还要小,那么小的一只窝在桌子的一角。

老师让我们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最喜欢的东西,然后折起来交给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人,随后每个人再把自己收获到的纸条撕掉。记住!要面带微笑地撕掉,撕得越碎越好。

我无暇顾及我的那张纸被右手边的男孩儿撕成什么样儿了,可坐在我左手边的小不点儿一点都不配合——他死死地攥着那个纸条,说什么都不肯给我。我看向老师,询问解决的办法,可他反馈给我的只有冷漠。

我从不在事情上输于别人,于是一把抢过那个小不点儿的纸条,撕开一点,然后揉成一团扔到了窗子外面,这是那时候的我所能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个小不点儿一下子从板凳上跳下去,接着推门跑出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里,老师拿着花名册说着,“Kim Ryeowook,开学第一天中途离开教室就会意味着放弃!”

咯吱一声,小不点儿就出去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一直到现在,我换过很多老师,也有过很多同学。这里的选拔制度并不轻松,每一个季度总有一些人离开,也总有一些人到来。我却始终记得那一堂课,和坐在我左手边的小不点儿。

老师的本意是让我们学会保卫,感受着你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而后又被撕碎的心情,这绝对不是快乐的,那么就努力保卫自己所有的心爱之物吧。

顺利毕业以后,我会进入真正的军队,从军官做起。在那之前,我有三个月的假期,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

布宜诺斯艾里斯,那里被称作是南美巴黎,如水火般不相容的苏俄人,或是西班牙革命者,又或是纳粹分子,他都敞开怀抱收纳。很多人拒绝给这个城市里的人下定义,他们的嘴里总是振振有词——人们处理生活依靠的是直觉,而非固有的定义。

潘帕斯草原上的高乔人是出了名的骑手和猎手,他们热情,他们好客,他们不习惯被约束,他们也同样狭隘和野蛮。不过,这一点并不影响这里对我的吸引。

走在市中心的图库曼大街,总有一种香味若隐若现,也总是若有若无地牵引着我。

图库曼大街840号,新装修的店面,年轻的小伙子站在并不厚实的玻璃窗里,调配着各种颜色的液体,是现场演示香水的形成过程吗?我想这可未必是个好主意,就像你想向敌方示威,让他不战而败最坏的办法,就是一脸骄傲地带着他去参观你的兵工厂一样。

他的手纤细却骨节有力,若我没有猜错,他是有着定期搏击课和射击课程的人,手腕上有着不明显的绷带缠绕过的痕迹,虎口上也有茧子,他常用的应该是小口径后挫力较小的便携式手枪。

这时,店里的侍者端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很小的玻璃瓶,有着玫瑰的香气。我旁边的女士没有拿到美丽的赠品,有些愤愤不平地抱怨,为什么这个外乡的小毛头有赠品?

侍者只是优雅地拿下那位女士缠在他手臂上的胳膊,而刚才调香的男人走到了我面前,对着那位女士说,“女士对于香水只是热爱,而真正懂得欣赏的却是男士,女士您应该不会介意有年轻的帅小伙儿在舞会上请您喝香槟的。”

女人故作羞涩地笑着,然后买下了一瓶香水。价格是我自十六岁成年以来第一把手枪的价格,这可真是个奢侈的诱惑品。

我不酗酒,也只是成年以后偶尔喝点红酒,“保持大脑的时刻清醒”是学校的信条,以后更是。一个醉酒的指挥官总是洋相百出,后果却不是啼笑皆非那么简单了。

在旁边的一家咖啡馆里,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探戈舞。广播里播放着即时信息,播报的女播音员声音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哭泣和弥漫在周围的萧索,“被称为‘探戈之父’和‘布宜诺斯艾利斯夜莺’的加德尔,在一次飞机失事中丧生。”

可片刻的萧索之后,却是人们无尽的狂欢。

周围的人丢下白骨瓷的咖啡杯和碟子里的牛角面包,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踩着四四拍的音乐。

有椅子滑动的声音,刚才那个调香师坐在了对面。“你是雅利安人。”他说。

“哦,是的,我住在柏林,那里的人可不会像这样跳舞。”我回答他。

“呵呵,”他轻笑,“模仿巴黎歌剧院的哥伦布剧院,模仿芝加哥的摩天大楼,在这里什么都能复制,只有探戈是独属于阿根廷的,属于布宜诺斯艾里斯的。”

“我猜测,你去过很多国家,也体验过很多特别有趣儿的事儿。”我问他。一战以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成为了旅行家,他们中的很多人不停患得患失,好像总有些地方会在不经意间被夷为平地,所以要更多的去旅行。

“哦,是的,去过很多地方,特意体验过很多有趣儿的事儿,不过这个……”

我没听清楚他剩下的话,脑子里只剩下不断贴近的脸和少年薄凉的唇。


·CHAPTER 02·

流失的虚假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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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了我一个来自官方的拥抱

然后说道:

“欢迎你,陆军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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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三岁半拿到录取通知书进到军校里,我一直都知道这并非是无所作为——这个国家一直都在等待一个能够向世人证明的机会,我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这是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战役,夺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德意志人,谨慎,刻板,他们不喜欢赌博,也不热衷于博彩,因为他们始终坚信自己最终会赢得胜利,然而《凡尔赛条约》却把他们从出生就得来的信仰无情驳回!

10%的领土,12.5%的人民,所有的海外殖民地,16%的煤矿和半数的钢铁工业,所有的这些全部失去了!

十五个部分,440条的内容,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整个教室里,除却黑板,写着的都是那些内容。也许是校长怕我们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毕竟在这里你可看不到普通学校的漂亮姑娘,那么去看同样漂亮的男孩儿?开什么玩笑,我们的课程里可没有这门。

即使是全封闭式的学习,也不可能完全遮住我们的双眼,只有愚昧的人才总是想着要捂住缺口,可这样只能让缺口越来越大。

在我过去的那些时间里,我只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超级大国美利坚,其他的并无所知晓。我只为我所存在的国家骄傲,其它于我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在1929年时,一个地方被全世界都记住,1300万股的收盘股票一下子让很多人从天堂掉入地狱,谁说华尔街里总是洋溢着幸福和希望?难道你不知道,天使其实总是跟恶魔一起前行的吗?

大航海时代以后,资本货物运输全线贯通,被海洋连接的各大洲有着广泛的贸易商务往来,我们可以在夏威夷享受阳光,吃着阿根廷的奶酪,甚至还能看到热辣的桑巴舞女郎。但在享受过所有的优惠之后,人们才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总是好的——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走在前列的发达资本国家的股票市场出现抛售狂潮和银行业挤兑风潮,让那些我们一直坚信稳固的市场体系变得如此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们的教官是个固执的中年男人,据说他一直都想成为飞行员,但是因为肩背上的伤疤而一直没有成功入选,即使他曾经想过要泡几个军区医院里的漂亮护士来蒙混过关。

这个愚蠢的男人,想来他也应该知道医院里一共有40个护士,正好检查到他的概率太小,况且失败的可能性更大,谁不知道那些漂亮的护士们最喜欢飞行大队的帅小伙。

所以,我倒是能理解他对于蓝天和飞行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和终身的追求。但是他对于那些驾驭飞机上了蓝天的人,却是各种的不屑一顾。我们训练场不远处就是飞行中队,训练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天空中成队飞出的机组,他总是向着蓝天敬礼,然后对我们更加地严格。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不是个好长官。

闲暇时候,他也爱和我们坐在有萤火虫的草地上,嘴里叼着空心的野草,说着他的那些陈年往事,然后也会随意地点起我们的名字,让我们说自己的事情,还一定是要那种特别深刻的事件。

噢!该死的,能别让我每次都说小时候拽隔壁家的小女孩头发,掀起人家裙子这种事情吗!每次草地谈话的时候,我总是想坐在角落里,越角落越好!他原本一开始是喜欢让我唱歌的,这是我的天赋吧,虽然没有学过,可我总是能轻松地用各个国家的语言歌唱。又一次唱起民谣时,他跟在我的后面合唱,结果被别人嘲笑,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让我唱歌,反倒是开始改说我的糗事了。

第一万次和他说,“我真的不记得小时候有掀起过邻居家小姑娘的裙子,看我长得这么正直也知道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可是每次他都和其他的队员们笑得特别欢畅,偶尔也会踢着跟前的罗尼说着,“小胖,如果这话是你说的,我可真的相信。可这话是万人迷Cho说的,我就真的一点都不相信了!”

罗尼每次却都只想着从宿舍里抱出他的宝贝足球,和教官进行点球大战,他才没有那么多空闲管别人怎么说呢!

不说些什么,当然会过不去。这里的人,我知道,今日和我一起训练,明日就会和我一起上战场,他日说不定就见不到彼此!

于是,我说起了开学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孩子,真是漂亮的孩子,漂亮得不像是日耳曼人——有着小小的骨架却又那么的固执。他也许不知道,他从那天起便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心里的大英雄,毕竟他第一天就敢不听老师的话!

小孩子最容易忘记事情,就像这个一开始总被我们讨论的大英雄一样,没过多久就被淡忘,毕竟每天总有新鲜事儿发生。我暗自高兴着,那这样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想着他,他是不是就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

 

从布宜诺斯艾里斯回来,我接到调令分到军队中,一开始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可依旧引来了周围人的一片羡慕。

他们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去往各处,我们从小就接受着严格地筛选,从不同的家庭里被选择出来,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都是最棒的那一个。所以,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最需要我们,这也是给我们的机会,不是吗?就像有的人过了梦一样的一辈子,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得到过奖章。

我的幸运是留守原地,需要做的仅仅是搬家而已——我所要带领的队伍驻扎在飞行大队里。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梦想做一名飞行员,因为那样可以看到最蓝的天,但现在的我只想成为它的拥有者。所以,搬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些天之骄子们弄好关系。除了必须的上下级关系,我们更加需要的是宿舍友谊,还有战场弟兄洗澡间里的坦诚相对!

年少时候的我,有着所有年轻人所共有的张狂和想要拥有海天的欲望。

军部的吉普车带着不多的行李一路开到了飞行大队门口,等在门口的,除了我的部下们——噢!“部下”这个词儿!说起来就让我全身舒畅,我简直就该是天生的指挥者,噢!我这过度的自信心——当然,这些话我只是放在了心里。我上去和每一个人拥抱,用力地记住他们的名字和长相特点。还有几个人应该是飞行中队的,态度相较于他们倒是不冷不淡了许多。我们同隶属于一个系统,所有行政编制都是平级,更何况,他们要操作的玩意儿可比我们的贵得多,也精贵得多!

我是要给他们拥抱还是握个手,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行礼就好?在迎接我的人群中,年纪最轻的一位主动出列,给了我一个来自官方的拥抱,然后说道,“欢迎你,陆军的入侵者。”

“谢谢,”我说着的同时也注意看了他肩膀上的官衔比我高大半级,本来还想注意看他的胸牌倒是没机会了,他已经指挥着旁边的勤务兵把我的行李运到了宿舍。

我终于脱离了集体宿舍,现在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虽然不甚宽敞,不过好在一个人自由得多。

房间旁边是一溜排的单身宿舍,墙上钉的小木板上写着每个军官的姓氏。陆军部的都是用绿色的油漆,空军部则是用蓝色的油漆。

住在我左手边屋子里的,是一个姓Kim的军官。

 

·CHAPTER 03·

莱比锡或是波尔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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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毛傻大个儿的陆军指挥官

瞧!他的黑色卷毛

瞧!他那个傻大个儿的样子

再瞧瞧他那些笨蛋的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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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格局正朝着我们所未知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不知道明天会变成怎样。我们从不会想到,在不久的以后,这个世界会像我们祖先所想象的那样,全世界可以仅仅通过一种遍布各地的网络连接起来。哪像现在?!

是的,哪里像现在——飞行小队的那帮臭小子,那帮矮子们!走到哪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手势,训练场上的噪音大得要命,我很多时候都要扯着嗓子才能让我的兄弟们听清楚我的指令,而不是我喊声跑步走,只有前三排有动静,剩下的几排人在那里继续练习格斗!

这样的事,再好的涵养也只能容忍一次,两次,三次。但是这事儿要是天天出现,可就谁也都受不了了!嗓子喊到冒烟那倒是小事了,最可恶的是飞行小队,还有他们的那个金色头发的小队长带头在训练棚里笑得咯吱咯吱地花枝乱颤。

花枝乱颤?是的,就是这个形容词!

 

按理说我应该喜欢他才对,毕竟迎接我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做出友好的样子的人,况且他还住在我的隔壁,可我还是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他笑起来的声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百灵鸟!怎么听都不会爽!

解散!我扔下帽子,让他们原地休息。

刚才还被噪音污染到听不清楚指令的士兵们,现在倒是听力很好,一致地席地而坐,有的还去了旁边的凉水亭喝水洗脸。旁边进行身体素质训练的飞行小队的队员们也开始起哄,唱着听不出来调子的歌谣,篡改了歌词,唱着:

卷毛傻大个儿的陆军指挥官,

瞧!他的黑色卷毛。

瞧!他那个傻大个儿的样子,

再瞧瞧他那些笨蛋的小兄弟。

从地上捡起来帽子,我扇着风。笑吧笑吧,你们这些矮子们,到时候,你们在天上没有我们给你们排除敌人防空兵和装甲车,看你们还能飞多远?

很明显,我的那些兄弟们不能再忍受了,他们也开始唱起歌来,不过这可不太友好,歌词也不是很好。

我能清楚地看到那群小子们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绯红色,还有那暗暗握起的拳头们。唉,这群不给我省心的,不知道不能随便瞎编排的吗,再年轻的孩子也是有自己脾气的,不是吗?

我还在想,晚上的对内会议上要说些什么,总之,我们是以后要在一起战斗的战友们。虽然我们一个飞翔在天空,一个匍匐在草丛,可我们是战友,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情谊更重要的了,就像是他们说我傻大个儿一样,我能理解这是对于我身高的一种羡慕。

可是,现实并没有给我这么多的想法。本来休息的两方人,现在都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站着,手里都是自己平时训练的东西,飞行小队手里拿的是小钳子,我们这里的还好,有理性的都知道把枪留在了一边,手里拿着的是水壶。面前是太阳照射下挡风棚子的阴影,灰暗与光明交接之处好像是大战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而他们的小队长,那个金色脑袋的人却坐在后面好似看好戏一样的无所谓。我只能起身,拍拍帽子上的灰尘,即使没有镜子我也努力把帽子带得周正。

“好的,伙计们,现在去休息吧,别多事儿了!”我站在中轴线上说,对着两队的人。

“今天,飞行小队谁先走过这线,就别再回来了。”

我循着声音回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小队长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慵懒,转而换成一副冰冷的面孔——这样不仅仅是他的飞行小队,我这里的士兵们也很快没有了声音。飞行小队坐了回去,我这里的倒是又开始热气膨胀了起来。走近他们,对着为首的罗宾点点头,兄弟们这时候可别给我丢脸啊。

他们果然也听话地很快坐了回去。

 

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仍然隐隐约约有着战火的味道,可是年轻时候的战火大多是幼稚的。

陆战队对于体重的要求并不是很高,所以他们基本是以肉食为主,偶尔也会有配菜,比如烤肉里一点点的生菜或是半生的西兰花,除此之外,其他的绿色叶子菜在餐桌上就再也见不到了。但飞行小队那里的食谱总是有着严格要求,他们有的时候看见了陆战队的伙食,不免会吐槽几声。

这一次大家好像都集体忘了规矩,比如说飞行小队很自觉地坐在了陆战队的桌子旁,大块大块吃着烤肉,偶尔嚼几下盘子里的生菜,陆战队则是破天荒的都在闷头大吃特吃生菜沙拉。

食堂的阿姨看着这群孩子们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分量正好的烤肉还剩下不少,而原本够分的沙拉则是乱七八糟,被搞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长官们一般都是单独坐着的,偶尔会喊几个队员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左手边的桌子上就是飞行小队的小队长,餐盘里只有几只烤虾,白饭,还有沙拉,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瘦弱。我心里自说自话,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搭讪,况且今天遇到这种情况并非小事。

“赶紧吃饭吧,我记得陆战队今天晚上有会议的,盯着我半天了,有什么意见没?我不太喜欢肉食,吃多了会让人迟钝。”

我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手里是空空如也的餐盘,眼里是波澜不惊的冷漠。我真的没办法把现在的他和我在布宜诺斯艾里斯遇到的香水少年联系在一起——长相不过是人外在的皮囊,我自我安慰着自己。

 

饭后,我习惯绕着训练场散步,这样能让我头脑清醒,让我有时间去思考。罗宾跟在我的身后,“我不明白,长官!”

我没有停下脚步,本来想让他不要这样称呼,又一想到身上穿着的军装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在这里,尊重和服从永远都是第一要务,任何一个聪明和忠诚的士兵都应该知道。

“我们早就想教训那群小子了,他们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

“所以呢?你们想让他们在地上陪着你们吗?”我反问他。

“这……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所以呢?我们在草丛里匍匐的时候没有这群飞在天上的矮子们,会变得怎么样?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颗炮弹从你的眼前直直打在面前的水塘里!”

“说是这样说,可也不是每个陆战队都有飞行小队!”罗宾还在争辩,这样甚好,起码他在态度上已经开始有些松动了。

“所以说,有的人还在担心天空上面的问题的时候,我们已经不需要担心了。我可不想面对着草丛的时候,还要再担心着头顶上是不是有低空飞行的大蜻蜓,我想你也是。”我拍拍罗宾,最好的状况当然是和平,可希望终究也只是希望罢了。

 

罗宾一溜烟小跑着离开,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在远处等着罗宾的是士兵中年长的几个,他们于我而言,更加是整个团队的核心。

我想,罗宾会有些话想和他们说,也许是我想听到的,也许是我不想听到的。不用掌控,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方式,我为什么不能放手一些?

晚间的例会很顺利,照例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多是关于训练的问题,我们都有着彼此优良的默契——绝口不提白天的事情。

 

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了窗台上的一个小木桶,里面装满冰块,还有透明的玻璃瓶子。开了门,抓了桌上的杯子倒了些酒进去——怪不得没有漂亮的包装,只是入口一点就能知道这是波尔多私人酒庄的红酒,馥郁而且甜蜜,满屋子都是青葡萄的香气。放在装着冰块的木桶里,口感极佳,真是个不错的见面礼,在看到木桶上刻着小小的Kim时,心中了然。

不过,我身边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来招待他,冰箱里还有一罐白啤,是从莱比锡的战友那里讹来的,那里盛产这种白啤,我猜测那小子铁定没喝过正宗的莱比锡。

敲门的时候他正好准备出来,我递上啤酒,他笑着收下,拉开盖子豪爽地一口气喝掉大半。“谢谢你的见面礼,”他这样说。

“同样的,谢谢你的波尔多。”

“下次让你的陆战队小心自己的脑袋,说不定我的小飞行员们有时候不高兴了就扔一个家伙下来。”他说着,然后主动关上了门。

我正想开口“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最终也只能作罢。

 

·CHAPTER 04·

陆军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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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任他发着脾气

样子像是炸了毛的猫

原本是庆生的狂欢

却变成了欢迎陆军上将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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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如既往过着单调的日子,军旅的生活并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波澜壮阔,到处充满着挑战。如果你去问一个成为过战士的人,他一定会告诉你,相比那些所谓的绚烂生活,他宁愿日复一日做着单调的事情,重复着单调的训练,在规定的时间期限内遵守所有的章程。当然,也偶尔会有插科打诨的时候。

我也是一样。对于将士来说,所有的波澜壮阔和那些被华丽语言所堆砌出来的字句背后都往往鲜血淋漓,不是自己的,就会是他人的,更多的时候则是二者都有。

出身于底层的人付出所有,来换得一瞬间作为统治者的快感,剩下的一切只有长久的无法忘怀的冷漠和孤寂,那是远离家园和家人的孤独灵魂的残破语句。若非在那片土地上有过涉足,否则就不会听见。

 

1939年6月21日。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们正想着怎么给飞行中队的中队长庆祝生日。他现在可不是飞行小队了,因为他们现在的小宠物都改进了新的装置,这里的小宠物不是陪伴在身边的小猫小狗,而是他们每个人所属的战斗机。他们的中队长让每个人对自己的战斗机做任意地涂鸦,还要起昵称,而想出这些点子的无疑是那个看似瘦弱和不堪一击的小队长。

噢,不!是我的中队长。

上方的电报传来,说是帝国有了伟大的计划,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是必然,不到那一天有谁会知道明天到底怎么样,而且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们也不得而知。

我们在无聊中、重复和飞行中队的队员进行互相比拼中,在我和飞行中队长乱七八糟的关系中,一起迎来了陆军上将。

“这可真是屈才了!”首先接到行文的是我们的小寿星中队长,老旧的答录机慢慢吞吞地吐出调令,随后放置答录机的桌子就无情地被踹了一脚。“我绝对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些人丝毫没有人情味!”

发脾气的Kim,是的,在熟悉以后我们互相称姓名,不用官衔,不用敬语。我们共用一间办公室,面对面地坐着。

此时,我尤其地享受这样的时刻,我知道,看到有人发脾气应该上去劝阻,然后告诉他说话要小心,毕竟给你发来电报的人肩上可比你多不止一颗星星。但我还是任他发着脾气,他的样子像是炸了毛的猫。你要知道,越是像他那样时时保持冷漠的人,偶尔发起脾气来,越是迷人和可爱。

“喂!我说,你也做点表示吧!那可是你的陆战队,是你训练了多年的陆战队!你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别人?还是你本来在军官学校的成绩就没合格过,才让他们对你这么没有自信!难道是要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以来的配合训练就这样子没了?”

他把那张泛黄的电报纸拍在我面前的桌上,我能明显地感觉桌子的震颤,幸好它很牢固,我在心里说。

“这件事情,我早就已经想到,关于调令早在一周之前我就略有耳闻了,只不过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每周的礼拜日我都会独自一人去城中的指挥部报告所有的情况,虽然那是我的陆战队,可同样作为一个军人,更应该有的是服从。

我让他坐下,把手边的杯子向他递过去。飞行中队,那是所有人的梦想,在那里有着更为广阔的蔚蓝色的梦想。我不太了解其它的飞行员,不过眼前这里的都个性十足,尤其也是他们的中队长。

“他是这空军部队里的顽石!”我记得这句话,这是陆军指挥部的文书官对他的评价,很贴切,不是吗?但是,我却不能像他这样随性而为。

“我说,这只是新的派遣令,虽然是来了一位陆军上将,可我也并没有走,他只是来统领我而已,也只是对我发号施令。我的陆战队依旧是我的陆战队,你的飞行中队依旧是你的飞行中队,上峰并不是拿走什么,不过是让一个统领者带着我们继续攀登。”

“新的统领者?不,你不明白,”他说,“这意味着新的任务会随之而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总之,会在某一处掀起战火。”他已经平静下来,声音冷淡,语气却透着执着。

“成为军官宣誓的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这不是什么需要思考和停滞不前的理由。”

“想想你的陆战队!新来的上将和他们没有感情,遇到艰险的时候,他不会在最后一刻选择保全!你这不是服从而是愚昧,是你亲手把自己的陆战队送上不归路!”

“Kim!”我厉声喊他的名字,“那是和我一起训练战斗过的兄弟!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们,你这是在践踏陆战队!”我生气的对着他说道,“收起你的好心吧,你心里不过只是惦记着你的飞行中队!”

他明显愣住,然后就是椅子倒地的声音,再然后是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

然后,然后天黑了,留下军用吉普车特有的,压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我收拾起脸上的麻木,收拾齐整衬衫、领带,还有军装外套,带着帽子和手套离去。

 

原本是庆生的狂欢,却变成了欢迎陆军上将的晚宴,这可真够讽刺。

中队长早早地离了席,我看着坐在右手边陆军上将变了脸色,我和他始终一同盯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个镜头——他的眼神里只有意犹未尽的深意。

我讨厌夏季,总是有着连绵不绝的雨水,还有总是赖在空中不肯走的太阳,烤着这本来已经不算富饶的土壤。

陆军上将似乎是带着一个计划而来,我想,那该是一个大计划,不然他可不会总是在训练场上愣愣出神,然后对着我们莫名地说着“这个时刻终于要到了”的疯话。

我和Kim因为那一次争吵,没有了私下里作为朋友的所有交流,有的只是例行公事。他的办公桌依然和我面对面,不过上面早已经有了灰尘。现在的办公室有些拥挤,因为搬进了一张更大的木桌,左手边过道上的位置,那是陆军上将的临时指挥所。

Kim越来越痴迷于他的“小宠物”,每次看到他那大家伙上面用彩绘喷写着的这几个字是一件很让人崩溃的事情。可事实证明,崩溃几次你会习惯,就像我现在也习惯称那玩意儿为小宠物一样。

 

时间进入了八月中旬,夜里我开始失眠。宿舍的桌子里有一张白纸,上面只有几个数字和一个地名:1939年9月1日,波兰。

窗外有蝉鸣,寂寞且不知所措,索性出门游荡在夜晚的训练场。我顺着石子路的一边,每走一步都记在心里,可走完了整整一圈,我还是没有记住一共走了多少步子。石子路是训练场的外围,里面则是不算丰盛的草坪,我们平时在那里训练,礼拜日时,在那上面踢球。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能感触到草坪抚过脚面的触感。

我从小和什么相伴成长?毋庸置疑的,是这些绿色的长在黄褐色土壤里的野草。躺在草坪上,经常有坚硬的竖起的小草扎着我的背部。还有蚂蚁爬上我的手掌,可以借着月光,看到它们像翻越山岭一样地翻越过我的手指头。

人们总是以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像捏死蚂蚁一样,可以虐杀其他生灵,包括和我们同属于人类的其他民族。可他们却始终不知道,在上帝眼中,我们不过是这样的一只蝼蚁,奋力而可笑地努力攀爬。

陆战队的优良训练让我不用刻意也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脚步的临近,下意识摸到别在腰上的微型手枪。

“收起你的小家伙,那玩意儿要是走火,第一个就是会吃掉你自己。”声音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薄凉得没有这夏日甜腻感。

我坐起来,却看到他在我身边的草坪上躺下去,双手垫在脑后。于是我又重新躺下,曲起的胳膊互相捧着,带着点仲夏夜里的热气。

“你看到命令了。”我问他,陈述句,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意味着要共同战斗。

“是的,明天开始出发,时间真快。”

“对不起,我想为这将近两个月的僵局道歉。”

“忘了它吧,兄弟。”这句话,在我们这群人中间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意味着从生命开始,完全地托付彼此,这是最无尚荣耀的尊重,对一个军人来说!

“你刚才的样子像是在丈量领土的国王。”他紧接着说。

“我不会成为国王的,但我会成为一个将军,是,是吧!”说到最后我竟然有点力不从心。

“会的!”

 

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军用卡车带着所有人一起出发,离开了这个曾埋下汗水的地方。坐在副驾驶室上,我拿着望远镜看向天空,他和他的小宠物,还有他的飞行中队。

 

·CHAPTER 05·

波兰惨雾

-

一双黑色的眼睛透亮着

相比白天

晚上的他更加机敏

甚至动人

 

-

到了驻地才知道,不仅仅只有我们接到了通知,还有临近的几个中队,无一例外都是陆战队加上飞行中队的组合。

第一次碰头见面的时候,我就无意地打量着每个人地官衔,很显然,我的飞行中队长是这里面位阶最高的那一个。

跟随我们而来的陆军上将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我们所有的调遣权都被他收去,谁都知道,这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战争,这该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战。至于战火会烧到哪里,谁也不知道。

午夜时分,我带着三个人的小队,从一片寂静的驻地里走出。在例会结束的时候,陆军上将留下了一项任务。会议最后的时候,他带着些玩味地说道:“你在军官学校应该学习过如何侦查吧。”

那时候,我收紧后脚跟挺起身子对他说:“是的,在军官学校的时候这门课我是满分。”

理所当然地看到他满意的点头,“在波兰边境上有一个德意志天主教堂,帝国得到的情报,说那里被一些好战分子所占领,我希望你们去侦查一下,那一带会在凌晨3点和早上5点各换一次岗,你们的行动只有两个小时。”

“不会让您失望,”我这样说着。准备的时间不够充分,我在脑海里迅速地呈现出在路途中看过的地图,只带上了罗宾和弗拉,原因很简单:罗宾虽然有着少年的气性,可却是整个军区里不多见的神枪手;弗拉和我年岁一般大,虽没有念过正规的军事学校,但在突击中往往有亮眼的表现。

 

这样的时刻,他们都知道肩上的使命,没有多说——不仅是他们两个,还有未被选中的那些人——幸运儿?我不喜欢这个词。现下所处的环境里,谁有空去搭理那个问题。

快要出保护区的时候我和Kim正好遇上,他带着一小队人做着夜间保护。我们走了多远,他们就飞了多远,甚至更远。我们所有前行的路程,他们都需要提前前行探路,就像在这里等着我们全部安全到达的时候,航空支队已经架起了火,还猎来了野兔作食物。

高强度之下,我发现我对于Kim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总是在给我创造着惊喜,跟在他身后的小伙子们早已经两个眼睛打架了,他还是一双黑色的眼睛透亮着,相比白天,晚上的他更加机敏,甚至动人。

我无意开口,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自己大方的开口说着,“注意流弹,后方的安全大可以放心,记得装上消音器——很多人首次出任务都会出现这个问题。”

“距离教堂十米处,有一个简陋的民宿,那里鲜少有人,是天然的抵挡屏障。”“中队长,我们时间紧迫,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到他们的换岗时间了。”说话的是跟在我身后的罗宾,那小子因为之前的事情,始终对我的中队长心存芥蒂,我想着等这次任务结束以后,好好和他谈谈。

“那是你的时间不准,过了边境线没有调时差。”Kim倒也没有恼怒,语气不愠不火,举起手势往林中更深处走去。

 

陆战队的脚程相对较快,很快我们就到达了之前Kim所说的民宿。刚走出林子的时候,差一点迷路。在这里指南针并不好用,夜里的雾气不小,仅仅只依靠星星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夜晚的空旷总是徒生出寂寥,然后就看见了细心地用杂草编织成的标识。

这东西我倒是认识,Kim手巧,点子也多,经常喜欢弄些手工活来折腾飞行中队的那群小伙子们,还会把他们编织不错的东西带回宿舍,在我面前显摆。

我动着手势,示意他们压低身体前进。

 

这里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草并未完全长出来,很容易暴露目标。编织的草绳结分布没有规律,几股连起来,使得那一小块儿的杂草比其他地方稍矮一些,每到一个地方只要看见,我都会从皮靴里摸出小刀铲下。这把小刀是刚才遇见的时候,他放在我手里的。

民宿周围有蓬松的草垛,我们利用地形优势掩藏在那里,不远处的教堂里只有旁边的忏悔室有点点灯光。

弗拉在旁边祷告,我从余光看见他眼里的单纯和干净。我所带领的这群兄弟们,无论平时有着怎样的英雄虎胆,可谁都没有真正上过战场,除了弗拉。我这样解释是因为我从未看透过他的眼睛,那里有故事,有负担。

估计是换岗的来了,有了些动静,雇佣兵们绕墙一圈,在周围转圈。那些丑陋的大块头,我心里这样说道,如果单单只是为了金钱,这样的人生也未免会太过于可悲。

我们把身体压得更低,罗宾利用树枝在蓬松的草堆里钻出了个口子。在暗处,除了那些显眼的大块头雇佣兵,我们只能通过隐蔽所前的火光来判断具体人数——换岗的只有六个人,可雇佣兵的数目则超过二十人,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夜晚。

一束光线猛地传来,下意识地拉保险上膛,用眼神安排了弗拉和罗宾的位置。如果真的发生清剿,必须有一个人回去给大部队报信,不然再多侦查都是毫无意义——关键时刻里,没有余地让你思考自己的生死,这不过是服从的天性。

灯光后面有人走来,脚步很重,我自然想到这人肯定是负重前来,却没有想到他手里的武器也相当不错。

一排排子弹扫过,我把脸深深的埋在地下,偶尔会有些火星样的东西擦过耳畔,烫得生疼,眼角也被灼烧得厉害。压低钢盔看向左边,那里有着深深的弹洞,直直的打在泥土里,用手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灼热和威力。

 

过了好一会儿,子弹似乎停了。

我小幅度地活动身体,向两边看去,弗拉对着我竖起大拇指,一切完好,而罗宾的脸色则有些苍白,在惨白的月光下有些寒意。他看到我在看他,一下子又恢复了过来,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短暂的交流和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一个小型手榴弹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炸开,看着那个小民房摇摇晃晃,我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小民房整个儿的坍塌了下来,庆幸我们当时没有在民宿里面。虽然,坍塌的途中有好些石块和木块砸到身上,但废弃物更是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这时,又是一颗手榴在我们不远处炸裂,炸得我耳朵都像是要废掉,滚烫的铁皮像流星一样在我们这里散开来,一小块儿正好掀在了我的手背上,下意识想抬手扔掉,但身体的本能让我握紧了拳头,小心的用树枝拨开。

我闻到焦肉的味道,这感觉可真不好。

“嘿!伙计们,别紧张,不过是只野兔罢了,瞧瞧那儿,那破烂的小民房多少日子没有人去了。”

听着声音,脚步显然是近了许多,我在语言上有所天分,也喜好钻研,我能听出那是来自不列颠的口音,有着浓郁的伦敦腔,甚至还能闻见他周身的杜松子的酒气。

“忘了那些可怜儿的小畜生吧,这种天气里也只能夜里出来溜溜弯儿了,咱们就这么定下!还有谢谢美丽的波兰姑娘,我可是要喜欢死她们了。”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话语,还有男人之间的笑声——不用猜,那些都是不好听不好笑的笑话。我在心里听着这些不同腔调的声音,默默地揣测这些大人物来自世界的哪里,所欲为何。

脚步声渐远,纵情的声音却没有缓和多少,仿佛是卸下了防备,我听到了一些有趣儿的东西。

 

·CHAPTER 06·

华沙的眼泪

-

九月的月光如水般的温顺

我挣扎着坐起来

努力睁大眼睛

他的面容在月光下静静地于我面前呈现

 

-

我带着弗拉和罗宾沿原路返回,途中还听见了野兔跑动的声音,弗拉愣在那里怎么也不肯走,非要打了野兔回去加餐。我看着手上的时间,按着预算我们已经提前,但是这里仍然算不上安全,有着强光的探照灯会随时让我们无处遁形。

罗宾在一旁默默的许可,他从口袋里拿出了训练用的空头弹递给弗拉,“换一下子弹,训练用弹声音小,打击力度也小,不过能不能打中猎物倒是真的要看你自己本事了,”说罢他丢了一个让我安心的眼神,“Cho你就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我实在是不愿意看着这样近乎愚蠢的行为发生,一切都觉得太糟糕。只能比划着让罗宾带着弗拉走在前面,我和他们背对背地后退,盯着那里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大头军靴轻轻的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尽量没有太明显的印记。一时间脚底板感觉到一些纠缠盘错,我去摸索的黑暗里,熟悉的东西总是能在很多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温暖。

 

该死的,Kim!

好样的,Kim!

我差一点忍不住地要欢呼出声音来!他在这个附近,他必然在这附近的某一处等待着接应我!

此时弗拉成功地打中了野兔,拽着耳朵对我笑得灿烂,好在他也放下了那一副苍白的面孔。如果战前的侦查已经让他面如白纸,那么我可以直接考虑给他来一枪,让他最早远离这一片未知的火海汪洋。

我们三个人再一次压低了身子趴在地上,拍打地面的声音不甚清晰,可莫斯电码不是我的强项,我望向我那两个兄弟,弗拉干脆装着没看到我,顾自地玩着手里兔子毛茸茸的尾巴;而罗宾则是故作深沉之后猛的摇头,我只能听天由命的乱拍一通算是回应。

不知是风吹过的幻觉还是其他,感觉到旁边有人上前来,本能的反应是Kim那个家伙。

突然,猛地一束光打在了这里!躲在一小丛灌木后面的弗拉一动也不动,甚至丢了手里的兔子。他的脸上同时来了三只蚊子,不远处的我凭借着良好的视力,第一次观察到了蚊子叮包的全过程。只此一次,弗拉便成为了我们这里有名的灭蚊高手。

被空弹击中的兔子被放开来,扭着圆圆的肥屁股向一片有着沼泽的地方跑去。探照灯随着兔子的移动而转向了沼泽地,然后再在那只兔子很不幸地被沼泽吞没时关闭。习惯了高亮的我突然有种眼睛要坏掉的担忧。

“现在慢慢的把眼睛睁开,然后向你的左手边滚动,四圈半以后是树林的入口处,不要想其他,我会推着你……”

话似乎还没有说完,我摸上覆盖在我眼睛上的那只手——骨节修长却不似男人手掌那样关节粗肿,也不像女人那样柔软无力。拿下来的同时,几乎就被我死死的拽在手里了。高亮过后若是突然转变很可能导致间歇性失明,本着这样的目的,我觉得我就不应该松开Kim的手。

估计是看我没有动,他的声音又传入耳中,“不用担心,弗拉和罗宾已经安全对接,我作为队长来和你做一些情报上的交接。”

我正在兀自地享受着他温柔的声音,会用这种声音对我说话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一个家庭教师,教授我礼仪和音乐,在她结婚离开的时候,我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下楼和母亲一起吃饭。

这时候的Kim则是第二人。

没过一会儿,他又恢复了他特有的薄凉清冷的声线——“陆战队长是想在这个草地上和我讨论我的小宠吗,还是在这里让你想起了年少时候,和某位姑娘在草地里做过的荒唐事?”

“没有!绝对没有的荒唐事!”

我莫名的有些惊慌失措,况且这种事情哪一次不是我在军官学校里骄傲的谈资?我挣扎起来,努力睁大眼睛,他的面容在月光下静静地于我面前呈现。

九月的月光如水般温顺,在他眼里也如水般的见不到底。

我的飞行中队长先发现了这样的怪现象,他推着我,整整四圈,我们距离树林只有一步之遥。还剩下半圈的时候,我抱住了他,在他要挣扎的瞬间吻上带着夏夜凉气的唇。我没敢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有一股力量把我拉近他,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下的青草味。

“你要是把今天的荒唐事说出去,我会在天上用流弹把你打成肉泥!从脚开始,一层一层像意大利人爱吃的千层面一样!”为了表示我的不满所以我狠狠地咬了他的耳朵,并且和他分享了我刚才听到的趣事。

 

在我们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局部性战争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天却永远地被记载了下来。

1939年9月1日的凌晨,德国军队在黎明破晓的时候,借着最黑暗的短暂时光,在2000多架飞机的支援下,对波兰发动了突然袭击。这一场战争的打响,以及在远东战场上的枪声掀起了一场波及世界的战争,后来我们称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

当航空兵在天空上撑起有力保护伞的同时,装甲军团带着陆战队浩浩荡荡地进入了那一座总是被瓜分的城市。

装甲军团的铁链碾碎了这里原本安静祥和的破晓,一路开进了市政厅,陆战队的士兵们把市政厅最高处依旧飘扬的红白旗帜丢下。我看见红色的盾面上,绘有一只头戴金冠、舒展双翼的白鹰。

在军官学校里,我们被要求知道所有的邻居国家,那时候的说辞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友好,现在看来不过是不让我们在关键时候出丑罢了。

陆战队的铁锹不能把墙上的标志撼动,只能用子弹打过去,子弹会借着墙壁的力量狠狠地反弹,留下丑陋的洞口。只要有一声枪响,终会变成双声!那些彻底清醒的居民想要来保护这些东西,可都毫无例外的都成为那片白墙上的另一抹色彩。

我让他们住手,让他们不要伤害平民,我们的任务只是让代表着真理自由和理想光辉的黑红金三色旗挂在这个城市上空!流血和杀戮没有给出任何硬性的规定,若是可以,我真的想开一条捷径让他们都远离这座即将被蹂躏和瓜分的空城!

我祖母在年迈以后住在这里,这里有着我许许多多童年时候的乐趣,这里若是血流成河,我又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祭奠我的童年时光?

看似海啸般的呼喊终究在战火中被淹没,这是我第一次在一大片民房的大火中读懂了之前Kim生气的原因。可是,走到这一步的我们,怎么能轻易停下脚步?

我们是帝国的军人,我们在入伍前宣誓,我们必须要忠诚!这忠诚里不仅仅是我们单个人的血肉,还要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兴衰与荣辱!

使劲地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发现早晨已经来临,夜晚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当成是做梦吧!

抬头时看见低飞的战机,唯有Kim战机下干净一片。若我没猜错,他当真只是当了指挥官,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放出来!

狡猾的人。

 

彻底醒来的华沙!彻底醒来的波兰人!面对强大的故友,他们只有哭泣!这一天,整个华沙都在哭泣,包括教堂里从来不苟言笑的神像雕塑。

 

·CHAPTER 07·

带血的铜纽扣

-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擦

手指间顿时染上一片血腥

在闷热的小空间里

味道没来由的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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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最黑暗的时候打响,在天空最明亮的时候进入白热化。不用抬头去看就能听到战斗机的轰鸣声,几乎是贴着精美高楼的楼顶呼啸而过。

军事基地、军火库、机场、铁路、公路、桥梁,一切载着生命动力和用以运输生命的桥梁连接点,无一例外地被轰炸到粉碎!除了我带的这一支装甲兵和陆战队混编的小分队,其他集中的火力在北部、西部和西南三个方向发起了全线进攻。

他们的任务可不是耀武扬威地换下旗帜和恐吓人群,他们是真的带着装甲车的铁链和重型武器一路炮轰而来,像是清扫障碍一般。此时,瓦砾、陶瓷、以及做工精良的大理石雕塑在不甚凉爽的半空中此起彼伏。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天上掉下来黄金砸中,却又在下一秒里落荒而逃的景象——爆破中贵重的小块金属会被随之送上天空,它们再一次落下的时候,会带着宛如弹片般的灼伤。

攻势渐渐缓和下来,同时这里也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战争,若是在百年以后我有幸写那样一本传记,我一定会说: “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明白它所带来的震撼和荒芜的寂寥。”

这一次作战的总指挥是古德里安上将,这个看似平和,也总是面带微笑的人,却是操纵了整个装甲军团的人。他告诉那些冰冷的大铁器,告诉他们那里是华沙——最柔弱最容易入侵的地方——然后用百倍的力量去摧毁!

我首次熟悉波兰是在《凡尔赛条约》中,13岁半被选入军官学校,第一课就是要铭记历史。在最年幼的时候把战败条约像乘法口诀一样,一辈子将它记在了脑海里。

一开始我不愿背那么多枯燥而且无趣的内容,如果真的想让一个孩子为帝国效命,我自以为有很多种方法,无一例外都不会是在我看来极其愚蠢的这一种!作为不听话的孩子,我被关在教室里,只留着一盏台灯,而我用一只几乎写不出来字的钢笔抄写了一百遍。

哪怕是在说梦话,我都明确地知道在一战后被割让的土地上,我们这个友好的邻邦国家获得了但泽的管辖权。一个小小的城市带来不了多少收益,可若是它支撑起整个货物运输的桥梁,那么它的价值便会成几何倍数的疯狂增长。我们的码头,我们的船只,我们的商队,在说着本国语言的城市里,却是要受着他国的律法制约。

世界终是成为了一个整体,大航海时代在贵族资助下的冒险已经过去,更多的轮船在海面上任意驰骋。

他们带来的是武器、尖刀、火药、必胜的决心,他们带走的则是土地、契约、黄金、药材,以及源源不断的奴隶。

没有大海,西班牙国徽上的四格图案不可能有分别代表了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和纳瓦尔王国,伊比利亚半岛和亚平宁也不会在他的脚下历经战火和萧条,成就他17世纪时的霸主伟业!

进入新时代的人们开始担心这样的事情会重演,可他们忘记了历史总是会在不断地重演中进步。

 

所有队长在小会议室里复命,我的左手边坐着我的飞行中队长。我看得见他眼里的疲惫,可他的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所以坐在他旁边的我也不由得挺起胸膛,像棵小松树一样。但我却没有注意到我们正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坐姿如何。

他侧着头看我,盯着纽扣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转过头去。我低头看着铜质的纽扣上粘连着的血迹已经干涸,连带着扣眼,满眼一片的猩红。我下意识的用手去擦,擦不掉就直接把桌上水杯里的水倒在手里去擦,手指间顿时染上血腥。在闷热的小空间里,这种混合着汗味和腥味没来由的让人恶心,我只好闭上眼睛让自己缓和一下。

黑暗里,有凉凉的指尖揉上我的太阳穴,力道正好。带着迟钝的疼痛,从难受中缓解过来的我看他摘下白手套先给我擦干净了手指,然后沾上水继续擦着我的纽扣,我的下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柔软的暗金色头发扫过,而且还能看到因带着高空耳机而被压乱的发梢。

古德里安将军带着副将进来以后,我看着所有人一时间都安静下来,新时代帝国的开拓者无一例外会赢得所有人的尊敬。

下面的士兵们只管带着任务和指令前进,而所有队长级别的军官才知道这一系列的宏图伟业是怎么样被策划出来的。完美的社交家、军事家和谈判家,无论你有多么的不想去指挥你的士兵,他总会有无数个办法说服你,Kim就是因为不愿意正面进行战场进攻,被他找去单独谈话了两次。每一次,我都会在办公室外面那盏坏了的路灯下等待着他的归来。

他对我说,将军和蔼的告诉他,如果想要反抗,那么先跟着他去一次战场,真真正正看清楚每一颗炮弹的威力,再来讲自己那些关于和平的理想。

我沉思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答话,只是牵起他冰凉的左手放在口袋里。我们之间没有那种特别亲密的称呼,我以为不要名字的对话就是最为亲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口中的他只是“我的飞行中队长”。

Kim丢下手里脏了的白手套,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我觉得好奇,扒拉开来,原来是个普通的纽扣,上面带着点黑色。

古德将军清着嗓子说着这次每路中队地表现情况,说到陆战队的时候,他喊了我的名字——是的,没有加上姓,像是多年的老长官一样喊我Kyuhyun——然后点头说:“果然是军官学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我站得笔直,手贴着裤缝。垂下眼睛的时候,余光瞟到了我上衣的最后一个纽扣被人扯掉了,我明明记得扣子是全部都在的。我斜过眼来看到他的发旋和在阴影里垂下的睫毛,便不由的想要笑出声来。飞行中队的制服和我们不一样,同样是铜质的扣子,可他们的还特意用白漆涂了一层在上面。

我坐下的时候扯掉他上衣制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手里小小的纽扣,一颗反面有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的纽扣。

我们相差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听人说,他曾和我是一个街区,也应该和我上过一样的学校。我这才想起来那个为了一张纸条不听老师的教导夺门而出,而且看似弱小的男孩儿,记忆的叠加让我想起了老师的花名册上的全名——Kim Ryeowook。

“你还真像个孩子。”他在旁边轻轻地说着,我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欢快。

前一秒我还在担心将军要怎么批驳他的不做为,后一秒说到他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先把上次留给你的作业完成了,再来领取奖品好了。”

散会时,我看着周围人对他不怀好意的笑脸,还有他们口中带着下层街区的黑话。不是所有军官都来自军官学校,那样成本太过于昂贵,何况对很多统帅来说,往往他所重用的都不是从正规学校毕业来的军官。我想我已经被他们打上了标签——傲慢,并空有着家族头衔的无用之人。

“可以这样对我,但是对他不可以!滚回你们自己的指挥所里去,别在总指挥部里撒野!”我几乎是暴怒。

“我们当然不敢在这里撒野,古德上将的私生子和你可真是交好啊。”一群人继续带着下流的黑话嬉笑离去,我听见在身后的桌子和椅子应声翻倒在地的声音。

“一群疯狗!”我的中队长还是震怒了,在墙体脱落滚下的石头和石砖中,捡起一块直接砸中了一人的后脑勺,这样才制止住他们喋喋不休的嘴。

 

·CHAPTER 08·

缪斯的两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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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遍一遍地念

他一遍一遍地说

“我在,我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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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确切来说是1939年9月2日的傍晚,我照例和他早早吃过了饭,然后借口去巡防,然后在这片土地上散步。

卸下戒备心的他总是那么可爱,总有那么多出乎我意料的地方。

他说他不是纯种的日耳曼人,他的母亲来自东亚一个靠海的小国,早年跟随商队才有机会到了柏林,才会遇见他的父亲。

他说我可以在私下里称呼他为Ryeowook,我张开嘴尝试了好半天都没有办法说出这个词,亚洲语系还真是神奇。

我一遍一遍地念着,“Ryeowook,Ryeowook,Ryeowook……”,他则一遍一遍地在旁边说着,“我在,我在,我在……”,就像失语多年才学会说话的两个疯子。

其实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在”是我这二十多年来听到地最温柔的情话。

 

“Cho,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件趣事,你还确定吗?怎么他们一直都没有行动,他们不是盟友吗?”

我思索着他的话,我那天明明听到那群波兰人和英国佬之间的谈话,他们还有法兰西,已经达成协议,英格兰和法兰西会尽力保护他们周全,报酬则是商队、黄金和科学家。还真是愚蠢的彻底!“盟友根本就是不可相信的!”最后这句我对他说道。

“盟友最不可相信,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Cho你这句话的口气倒真的很像我父亲的口气啊。”

他从来都不会避讳的在我面前谈论起古德将军,他还总是振振有词——“所谓私生子的名号不过是没有那一纸婚书罢了,他爱着我的母亲,也爱着我,他家里的那位太太没有生下给他争气的子嗣,他将来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孩子来继承他所有的财产和庄园,还有他的装甲军团,他是需要我的。”

这些我虽不得而知,可细细想来,一切倒也是这个样子。我耐心地和他说,“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对别人说了,大门阀里的那些老古董才不会去了解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

 

出门的时候我们都褪下了军装,穿着和普通市民一样的衣服,而且我们所经之处也都是无人问津的小路。直到我们看到一个女孩儿抱着布娃娃坐在台阶上哭泣,两个人都稍稍地愣住了好几分钟。

“我们,要不要上去安慰一下?”我问他。他摇摇头说道,“我最搞不定小孩子了,还是你去吧,你看起来就像个好爸爸的样子,这样更加有说服力。”

我走上前,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和她打招呼,小女孩儿带着戒备地看着我,不再说话。她眼里还含着泪水,棕色的瞳孔,长睫毛,圆脸蛋,身上米色的布裙子早已经染上了无数灰黑色的污渍。我笑着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她,小女孩儿还在迟疑,我索性唤来了Kim。

我的中队长很快学着我的样子蹲在小女孩儿的面前,主动从我口袋里摸出巧克力,慢慢撕开了锡纸。小女孩儿看到了,直接抢走了Kim手里的那一块儿,可谁知她却一口都吞了下去,还作势要抢我手里的那个。

小女孩儿倒是聪明,一把从我手里抢过去,撕开锡纸就自己吃了起来,同时还用另外一种语言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求助的看向Kim,希望他能懂,他倒是大方的向着我怂着肩膀,摊手说:“语言这个东西是很高深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小女孩儿后来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谢谢你的巧克力,德国军官!我就是你们口中卑劣的犹太人,你要来把我抓走么?还是,你想用这一块小巧克力就让你得到所有犹太人的行踪?”

小女孩儿话语尖刻,我此时一句都答不出来。

我瞪大了眼睛,努力要平复心里的汹涌情绪,我开始审视刚才我所做的一切是否应该——我是否应该多管闲事地来询问这个小女孩儿,这么聪明的小女孩儿必然来自那个绝顶聪慧的民族。历史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往往越是聪慧的民族,越是容易引发战火,比如东亚那个有着五千年文明的国度,比如这一群始终在流浪,始终在寻找家园和信仰的犹太人。

 

啪!

一声脆响,Kim一掌打在小女孩儿的脸上,白瓷般的脸蛋上顿时红了一片。我有些责怪他对一个孩子不应该有这么重的手,他倒是严肃地对小女孩儿说,“任何人都可以贬低你的祖国民族和信仰,唯有你不可以!养育你的只有你自己的民族,你今日对它不尊重,就不可能日后让别人对你尊重!”

小女孩儿似懂非懂,我抱着她按照她的指示走到一片混居地。那里有各式各样的人,途中还遇到一个美丽的吉普赛女郎。

墨绿色的上衣露出大半肩膀和酥胸,下身是一直拖到脚踝的扎染裙子。她拉着我说一定要给我看手相,一是因为我抱着孩子,二是因为我实在对此没有兴趣,决心不再搭理她。

她转身而去,找了我的中队长,他倒是很配合地伸出了左手。我凑近耳朵听他们的交谈,说的不过是大而化之,谁人都不得罪的话语,可谁知最后,她竟然对他说:“你应该离开他!如果不离开他,那将会是你的坟墓,他是你的劫星,你们本不应该相遇!”

“你将会是我的坟墓么?”吉普赛女郎走后,他轻声问我。

我却看着前面一片熟悉的地方,心里顾自地快乐起来,好长时间不曾来到这里,心里说不激动肯定所言有虚,对他只是随便应了几句。在许多年以后,我独自为这件事后悔了良久——吉普赛女人的预言我应该相信的,我应该在那时候就离开他,然后安安心心的在我的陆战队,按着所有预定好的路线,随着战事的发展而升迁成为一名高级军官,最后再在十大门阀里找一位门第极高的女士作为终身伴侣……

小女孩儿的父母,以及所有她知道的家人都已经死去,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我将她交给了我的祖母抚养,但没有告诉她小女孩真正的来历。我相信在这座城市里,她所了解的远远要比我多得多。

祖母很喜欢Kim,抓着他不放手,从上打量到下,还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孩子生得好生俊俏。

 

锡兰红茶,圆形烘焙饼干,一顿宵夜吃得宛如精致的下午茶。我不太爱吃甜食,锡兰红茶却很合我的口味,生长于高山上的红茶总会带着些高山岩石特有的气息和苦涩。而Kim正好和我相反,所有的点心他都吃了好几块,每一块几乎都可以说出其中的成分来。

我打趣他:“你的飞机表盘上写的是食谱?”

他也大度,笑着回答我:“好可惜,确实不是食谱,弹药口总不能都塞上蛋糕吧,这样对于敌人也太仁慈了,哪有战斗机是用来给敌人送美食的道理?还特别体贴地每一次将食物都直接送到脑门上不用找。”

 

临行前,我和祖母说:“三天之内,停在近海的那艘商船会带着这里所有德裔的暂住居民去波恩,再从那里把你们分别送回故乡。”

祖母点点头,然后问我这个孩子怎么办?

我拉过Kim,把小女孩抱上椅子和她说:“以后,你叫缪斯。”

她有些不乐意,要从椅子上跳下去,她大叫道:“我的名字是瑞秋!”我只能按住对她说:“我们要去一个新的环境,你要有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名字,‘缪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所以我希望你是我们的幸运女神。我的姓氏是Cho,他的是Kim,你可以自己选择一个告诉我们。”

最终,小女孩儿选择了Kim,我心里默默地记下,其实孩子们心里还是喜欢有魄力的爸爸,偶尔的粗暴会在孩子心里形成伟大的形象。

确定了新的名字,我把她交给祖母,然后继续拉着Kim离开。

祖母在临行前对我说:“祝福你,好小子!他一定会是个不错的伴侣。”

 

·CHAPTER 09·

雏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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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军装上最后的那颗纽扣

我没由来的心慌了

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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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火光透过玻璃门窗,直直射入我的眼睛。我记得今天没有任何计划,在太阳落山以后,我们就停止了在陆地和航空上的一切军事行动,向来古板的陆军上将甚至还默许了一些高级军官出门去找些漂亮的波兰姑娘来改善一下生活。

和我一个屋的是一位装甲军团的中尉军官,装甲军团是新兴成立的兵种,并且由古德将军直接指挥。虽然他只是一名装甲车操作手,却和我有着一样的位阶。他不苟言笑,我曾试图询问他的名字,可在几次无疾而终之后便发誓不再询问。

我问他:“你们装甲军团今天有任务?”

他在半明半亮的屋子里点起一支烟,看了看四周,然后递给了我一只。我摇摇头带着点幸福感,“我家的那位不准我抽烟。”其实我撒了谎,带着点私心,Kim抽烟抽得挺凶,无时无刻不带着烟草的气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嚼着戒烟糖,但他却很讨厌看见我抽烟。

真是,霸道的人。

 

装甲军团今天也没有任务,所有装甲车进行检修,毕竟都是新机器,不能才出来一次就报废了,古德将军还想靠着这个来获得元首特别贡献奖章呢。

轰鸣声越来越大,外面的光亮宛如白昼带着火焰,还伴随着爆炸声。光亮的窗子外面映出一个人的脸来,幸亏这年头长官身边的警务兵都长得不错,要不然这大半夜的可真是要午夜惊魂了。

紧急会议!

到达简易的会议室,我依旧坐在最后那里。Kim早早地等在那里,通过刚才的轰鸣声看来,大家都有所准备——所有人军装都穿得周正。

我把手垂下来,握住他的手,结果触到冰冷一片,还没有进入冬季就这样,着实不好。看着他军装上最后的那颗纽扣,我没由来的心慌了,那颗是他从我衣服上拽下来的那一颗,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擦干,看得我心下一阵阵地冒寒意。

这回换成是他握紧了我的手。

 

古德将军来了,一身戎装穿着得体,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兴奋。“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刚才炸毁了波兰空军基地!500架一线飞机全部被摧毁!刚才你们看到的爆炸就是一线战斗机被炸毁后的火花!”

底下的人已经开始禁不住地欢呼,很多人把脑袋上的帽子抛向天空,看着这样热血的画面我也实在情难自禁被感染!

我第一次上战场,毫无例外的,这一次一定会是成功的!我是带着中尉军官的军衔从军官学校毕业的,几年以来,我一直都是中尉,我一直在盼望着可以被授予更高的军衔,这是帝国军人最无尚的荣耀和资本!

“Kim,这一次可不能给你的飞行中队做补给了!500架的一线战斗机,提升的可不是简单的一个两个档次,你这个中队长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的变成大队长,授上校衔呢!”

说话的是坐在前排的装甲军团参谋长,是古德将军的心腹。我揣测着这些话,难不成这也是古德将军的心里话?

“高明啊!古德将军!请替我向‘荷尔斯泰因’号上所有的兄弟们表示我最崇高的敬意!我感谢他们全部被摧毁,没有让我接手那些沾满了飞行员鲜血的一线战斗机!那些大家伙一旦离开自己的主人也会不受控制的乱咬人,就像疯狗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会议室里的热闹劲还没有过,有的人听到后停止了欢乐,还有的人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到,继续欢乐。

我明白他的想法,他总会竭力地抗拒正面交锋,同样也不会愿意用这些收缴来的战利品作为自己的武器。可是这样的他,终究会在人群中树敌,我想找他谈论,却不知从何谈起,只能和他在椅子下十指交缠。

我不能够左右你的想法,但是我支持你走自己的道路。

 

一开始和波兰人许愿会帮助他们的不列颠还有法兰西,此时才姗姗来迟地露面,带着表面的强硬,实际上不过是拉长了战争结束的时间罢了。用最弱的兵力,最不济的防御,除了飘扬在空中的旗帜,其余一切等同于虚无。

按兵不动,宣而不战。

波兰人想办法去联系美利坚,他们以为在这个时代开始走上强国路线的年轻国家会给他们带来帮助,他们以为美利坚会像自由女神像所代表的那样——为了理想,为了自由,来帮助远方的朋友,可他们却在9月5日收到了美利坚不参与战争的声明。

战争打响之时,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伸出援手,除非战火烧到了自己的领地上,对于美利坚更是如此。两年之后的珍珠港事件就是对那一份不参战声明最有力的回礼!

 

我们跟随着古德将军去往码头,所有德国民众将会被接回德国,我的祖母带着缪斯也在人群之中。

缪斯已经换下了那件脏兮兮的连衣裙,穿着日耳曼传统的衣服。那件必然是出自祖母之手,看得出来是由原来的旧衣服改造而成。

上船之前,每个人都会受到盘问和递交在这里的居住证,同时还要检查行李。我上前故意和祖母寒暄,说着家里的事情,讲起我们在拜仁郊外的老房子。祖母说最喜欢拜仁一家老酒店的黑啤,说那才是最纯正的德国啤酒,惹得周围好几个人围过来在那里谈论店家的名字,祖母还豪爽地请他们到时候去家里做客。

缪斯一直不说话,她一直盯着Kim所在的方向。Kim那时候正和古德将军站在一起,导致一部分目光一致往我们这里看来。

我送祖母上船,一个军官拿了糖给缪斯,缪斯很自然地说了声“谢谢”,带着犹太人惯用的语调,我的心一下子被抓紧!接下来,我本能地握住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来来来,孩子再说一句,再说一句我就给你!”那个军官又拿了一块精美的巧克力说道。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个女孩儿是他们口中的劣等民族,谁知道他们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来!我却停在那里没有上前一步,祖母被拦在船上,手在半空中想要抓住孩子。

“好好说话!”

啪!一声脆响。我反应过来时,看见缪斯的脸上肿了好大一块儿,Kim 蹲在她面前,脸色难看。“我怎么教你说话的!祖母是怎么叫你说话的!不要学那些猪猡杂种的黑话,我说了多少遍你到底记住没有!”

我这里只看到他的背影,我猜测此时他脸上必然是冰冷严肃一片。

“哟,这看来有戏啊!我们飞行中队长别看人不大,可这本事不小啊。”那名军官看着Kim不怀好意地说道,他早前就对Kim颇有微词,这一次更是抓准了机会,不会放手。

“什么有戏没戏的,不就是个孩子吗!我是个男人,先生您也是,难道我有的你没有?”说完Kim自己先笑起来,然后带动着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这个女孩果真是你的孩子?”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古德将军说道,“那她怎么都不喊你爸爸?”

“被我打怕了,她母亲不管她,只是在这里跟着Cho的祖母一起生活。老人家对她太好,近来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我母亲可不是这样教育我的!”他故意把母亲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Kim的两手都拽着缪斯的胳膊,只有从我这里才能看见他身体微微地发抖。

“我,我恨你,爸爸!”我的小缪斯哭着说道。“好了,让孩子上船吧。”然后祖母一把抱住了孩子,走进了船舱。

“这孩子该不会是我们中队长和哪个下贱的百合夫人苟合生下来的吧?”那个军官继续不依不饶。

“先生您自己和什么蝴蝶夫人在一起多了,别以为别人都和你的品味一样。”

我看着他离开码头,立刻调转了方向追上去,错开一条巷子,找到了走在死胡同里的Kim。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才让他停止颤抖。

 

·CHAPTER 10·

华沙,别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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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或不爱

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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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沙上空的战火仅仅只持续了九天,所有的部队便在爱德华元帅的指令下全部撤到了维斯瓦河的东边。

已经厌倦了苟延残喘的波兰政府仓皇撤离到了卢布林,城里的居民开始心灰意冷。他们从自家仓库里拿出所有可以抵抗的武器,却带来了保卫军撤离的消息,他们被生生遗忘在了这个地方。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若干年后,世人对这一段历史都无一例外地用满了赞美的词汇——赞美勇敢的波兰人用手中的寸铁保卫了自己的家园!他们的失望和伤心被称之为勇士的眼泪,他们因为正规军的逃离开始妥协,开始尝试和占领地的高官们“交朋友”,并向他们引荐了自己美丽的妻子和豆蔻年华的女儿。

华沙保卫战吗?她确实存在过,仅仅存在于九天前被装甲车碾过的清晨。

 

Kim一大早就去出任务,据说是迎接一位来自苏联的朋友,带着他的整个飞行中队。

我时不时地会抬头张望,不知道这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习惯。只要他和他的小宠在一起,我就总会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我不知道万米高空之上的他是否能看到我偶尔扔着帽子的模样,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期待着那位凯旋的英雄。

这话是兰特说的,兰特是新来的装甲兵团长,虽然年纪比我稍长却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校友。他取代了我原来的那个室友,和我几乎无话不谈。

我们有着相似的背景和差不多的人生经历,同时他也是为数不多能和Kim搞好关系的人。他最近和一个小店里的女老板走得很近,有时候会大半夜抽风请我喝酒,然后我们就连夜偷溜了出去。

我们再一次去到店里,下午时分并没有太多的客人。可笑,怎么会有多余的客人!这里好像来往最多的就是德国军官,还有他们的英格兰,和法兰西的盟友们。这里更多的是打扮漂亮的姑娘,波兰姑娘还有妖娆的犹太姑娘,她们褪下黑白两色的沉重纱衣,然后换上鲜艳色彩的裙子。

兰特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果,趁着老板娘给我们上酒的时候递过去。我趁机顺走了两块儿,兰特盯着我的样子好像是拿走了他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老板娘叫奥里亚,不用介绍我就能看出来她也是个犹太人,最起码也会有一半的犹太血统。

我的小缪斯和她有着相似的眉眼,而且她们会偶尔冒出些相同的话语。

我挑衅地看着兰特,“不就是拿了你两块儿糖果吗,等战争结束了,到柏林,你想吃多少给你买多少!”

“哼!”他把剩下的一股脑都塞进奥里亚的口袋里。“你是想留给Kim吧,想要的话,自己想办法去弄去,别每次都从我这里骗东西来哄别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着?还想把一个中校级别的给骗上床去?”

“兰特你喝醉了,快点去休息室里面休息吧!”奥里亚不由分说地拉起兰特走进了休息室,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对眼前的酒杯,我瞥了一眼兰特面前的酒杯,只少了浅浅的一层。

 

我对Kim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我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觉得还是用最通俗易懂的解释,只是兄弟。我们是可以过命的兄弟!我们一起搭档,一起打响这战争的第一声!

我豁然开朗地一口气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酒,再抬头时,正好对上奥里亚笑得暧昧。

兰特才没有喝醉,我认识他的第一天,他因为误打误撞直接碾平了一个街区后在这里买醉,喝了我整整两大瓶琴酒,今天的他不过才喝了一口。

我停顿下来,看着这个女人。

我不明白在我们被灌输的思想上,为什么犹太人和劣等民族多有挂钩。不论其他,在我所遇到的两个女人中,她们所具有的是更多的聪慧和觉悟。

神爱世人?不,他爱的不过是愚民。

 

奥里亚收起兰特和我的酒杯,不再看我,低头摆弄着自己的东西。陆续有人来买酒,也有很多军官向她搭讪,她不会拒绝,而且还总是带着媚眼如丝和他们打情骂俏。他们会送给她精美的发夹还有漂亮的皮手套,奥里亚虽然每次都会笑着收下,但在军官离开的时候,她会不屑地扔在一边。她的口袋里鼓鼓的,那是兰特送的糖果。

 

木门嘎吱作响。

他进门来,昏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哟!我们古德中校回来了。不知道今天是陪哪位高官喝酒聊天?”说这话的是旁边一桌步兵团的中士士官。

我刚想起来要给他们点些教训,却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一切毫无必要。

Kim从我这里端了酒,挤到他们那一桌的空位上。翘起腿,大头军靴直接踩在了青白色的桌子上。从我这里看去,就算光线不太明亮,可还是能注意到他军装上的血迹,鞋底更是一片红白不接的残像。

“啪”“啪”两声干脆的金属开合声,原本烟味不算浓重的地方开始充斥着来自他的味道——风干、发酵、老化后用手工卷出来的古巴雪茄,带着特殊的古巴红土的厚重感——我几乎要沉浸在他冰冷却又诱惑的言谈中。

“进入军队有很多种办法,有的人从军官学校出来就是军官,而很多人则是从士兵慢慢爬上来,航空兵也许时间要短一些,但毕竟那是要靠脑子和技术的。”

“我知道你们嫉妒装甲军团,不过是因为自己落选而已,既然落选了就别给我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你以为我在天上看小鸟,看蝴蝶看云彩?可惜了,我还真什么都没看到,我看到的只有半路逃跑!有的人半夜冲进了民居,还有的人从摇摇晃晃的屋子里拿出了金币和银币。我真的不解,像你们这些人,怎么还有脸穿着军装,在这里没事儿唠嗑闲聊?”

我看见他细白修长的手指,把棕黄色的雪茄放在毫无血色的唇边——那个会嘴硬说着自己不在乎姓氏的人,终究有着孩子般的气性。

 

“嘭”的一声,空弹头打进我前方的画像中。只有速度和力量的撞击,没有炸出火光来,这是颗带着明显示威和警醒作用的训练用弹。

我看过去,一个中士士官捂着下巴,血顺着手指间流了下来,在淡橄榄色的衬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一群人站起身来就要走。

“慢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理了理外套,把手里的卢格P08放进口袋。“有说话的功夫还不如放在战场上,别只会对女人舞刀弄枪!战场上跑得比婊子还要快的脓包!”

 

我和奥里亚道别,拉着Kim离开这里。刚才一直思考的问题我还没有找到答案,面对上奥里亚的目光,我只能耸肩,然后她对我说,“Cho,不要欺骗自己,那样对他才是不尊重。”

我们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嚷着说饿,我便把口袋里的糖果给他,他不接,我也只好耐心地拨了糖纸放在他嘴里。随后感觉到口袋里一沉,从外面摸着轮廓,我顿时吃惊,立马想抽出来还给他。

“收下!这只卢格P08是父亲给我的,你知道的,我用不惯这些可以见血的东西。”

我叹着气反问他:“那你的沙漠之鹰呢?”然后,在街灯暗下的时候,搂过他单薄的肩膀。

我做梦都想要有一把卢格P08,或者可以说,整个德意志的军人都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卢格P08!

“我的沙漠之鹰也是小宠,可这个玩意儿太不符合我的美感了。”他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送一个苏联蠢货到指挥所,后来将军给我礼物,说是迟到的生日礼物,真可笑!还有,可恶的苏联鬼!做事的时候看不到人,一看有好处就跑来了。打着‘保护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少数民族的利益’,参与了对波兰的管制和瓜分!真是太没良心了!”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还配着重重的点头,我没有忍住地要笑出声来,学着他的样子说道:“真的太没良心了!不过这把枪我很喜欢,收下了,谢谢你。”

我对他很少有顾忌或是人情世故的虚假圆滑,在谎言横行,生死由天的地方,我们一如赤子少年。

爱或不爱,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话题。

 

·CHAPTER 11·

泄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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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暗处向他举杯

看见他军装大衣里冒出黄色信封的一个角

上面有黑色的印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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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波兰一直待到1939年年底,在大雪纷飞的耶稣诞辰日里,继续向西欧前行。

柏林传来了消息,说元首和好几位将领吵得不可开交。我们倒是乐于看到这样的情况,没有战火,没有伤亡,我们依旧可以像在家里一样,想着怎么样欢度节日。

西欧的冬天总是漫长而美丽,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新的空军基地建在了郊外,Kim有大半的日子都留在了那里,每天看着仪表盘,然后在方格纸上写些我看不懂的字符。

他绝对不是那种长官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他厌恶血光冲天的凄惨。

我依旧每个星期一都有会议,在会前我们会站起来敬礼。他从来不做,却乐于看我在那里一脸庄重地抬起右臂高呼“Hi Hitler”。他小声说着:“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就可以记录下来,让我的小宠也看一看这种滑稽场面。”

 

柏林下达的命令总是断断续续,我们陆续知道了东方战场上的战况,隔着太平洋那里有着怎样的斗争,我无法想象那里的人民怎样用血肉之躯来抗衡钢铁铸造的武器。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去那里走走,看一下古代文明国度的智慧和她勤劳勇敢的人民。

我们经常去奥里亚的小店,Kim和兰特很谈得来,他们俩一个热爱战斗机却讨厌战火,一个背负家族使命来到军营,各有不同,却极其相似的同时都不安于现状。

兰特会在微醺之时抱起店里的破吉他,唱着我们听不懂的歌谣,Kim也会在我和奥里亚的怂恿下陪着兰特一起疯。扔下厚重的军装大衣,里面穿着浅黄色的针织衫,解开扣子,露出麦色的胸膛。出于多种原因,这里已经没有人敢讨论他的出身问题,起码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提及。

兰特从外面赶来,带来一身的凉气,奥里亚带着些嫌弃似的递给他一杯热水。我在暗处向他举杯,看见他军装大衣里冒出黄色信封的一个角,上面印有黑色的邮戳。我整整一天没有见到他人,莫不是又有新的指令下达?

兰特一边抱怨着华沙的破烂天气,一边在我身边坐下,靠着暖炉。他脱下了厚重的军装大衣,还把封信藏在大衣里,满脸的苦闷气色。

奥里亚在旁边打趣着,难不成又是他晚起了,然后被刽子手给骂了?

奥里亚总是称呼古德将军为刽子手,我们却丝毫没有反驳的理由。现实就是如此,若不是刽子手,怎么会让她失去家园。

“这倒没有,不过这一次的任务很重啊。”兰特说得纠结,他把指令递给我,示意我看。我看着这没有开封的指令,重新推给了他。

“如果是我必须参与的,我也一定会知道;若不是我要参与的,我并不想知道太多,会有多余的麻烦。”嘴上说得漂亮,其实我心里默默地唾弃我自己。我面对Kim就没有秘密,什么都会和他商量,我不知道秘密,就不会给他添加不必要的烦恼。

 

“奥里亚,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我循着声音向门口看去,Kim手里提着精美的盒子,身上的大衣解开了所有扣子,整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奥里亚说着谢谢,在吧台里打开了盒子——一个十分漂亮的圆形小蛋糕,裹着厚厚的白色奶油,在那个年代着实是不多见的贵重礼物。

奥里亚大方地切了几块给我们送过来,同时还给Kim送上了冒着热气的姜茶。还没说话,那里就有人喊着奥里亚的名字要结账,墨绿色的长裙打着旋儿离开了。

我拿了一块一口吃进嘴里,心里莫名有些嫉妒。Kim把姜茶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拿过兰特的指令,折成小块儿放进了兰特的军大衣口袋里,一气呵成。连带着兰特脸上的木讷,相映成趣,他张着的嘴巴被塞入了一块蛋糕,嘴角还有奶油。

“这些东西不可以带出基地!我不管你怎么想,不论你是归心似箭地想来这里看奥里亚,还是冷得走不动路了,这些东西一旦被泄密出去,遭殃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他的语气很冷,声调也压低了几分我在一边听得不免心中升起些许寒意。虽然这一点是约定俗成,可我们却很少真正执行,心想着把东西带在身边总归是无碍。

“Kim!”兰特在一边终于把蛋糕都咽了下去,“不许你这么说,奥里亚才不会这样!”

他说这句的时候,我本能地去找奥里亚的身影,恰好她正背对着我们。

“我没有说奥里亚,只是你应该有这样的自觉!你爱奥里亚,那么这些秘密只能你自己一个人保守。消息一旦泄露,所有的后果就会由你爱的人承担!”他依旧冷静地要命,我在侧面看着他因为室内温度而渐渐有了红晕的侧脸。

他说的很对,心里住进人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是简单地单向考虑,可我又开始默默的泄气——那么他到底隐瞒了我多少?

 

气氛稍微僵持了一分半,奥里亚抱着托盘从别处而来,像是无意间忽略掉了我们之间的尴尬,脸上始终带着善解人意的笑容。

“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去,你们慢慢聊。”

“我想吃烤羊排,可以么?”

“完全可以,有很新鲜的羊排,还有搭配的土豆汤和法式蒜蓉面包。”

“谢谢。”Kim一边从钱包里拿钱,一边询问我们是否需要。最后,我们三个人都点了丰盛的食物,我和兰特付的钱,用奥里亚的话来说,晚餐一般都会由绅士付钱,而Kim的那一份则是对我们买了两份晚餐的美丽赠送。

“我爱奥里亚,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姑娘,战争结束后我想娶她做我的酒庄老板娘。”兰特说着,不知道是说给我们是他自己听。

“那么,以爱的名义祝福你!”Kim擅做主张请所有店里的人喝酒,帐单则由兰特支付。

兰特抱着瘪瘪的钱包向我求救,并且痛心疾首地表示,战后的婚礼一定要我们招待他们的蜜月旅行。

我们都点头认可了这样的提议,他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二十块钱,然后在上面用笔写下了今日的约定,最后放在我的手心里。

“如果我达成不了,就让Cho代替我去完成,我想它一定会实现的!”我点头,把二十块钱的契约书放在了衬衫口袋里。“不过是蜜月旅行,我想祖母应该不会介意招待一位帅气的小伙子还有他美丽的新娘。同样,我的缪斯也不会介意这样一个可以和她用同一种语言对话的亲人。”

 

兰特看着时间,告诉我们该是离开了。快到营房的时候,他面色沉重的对我说:“嘿!伙计,咱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们想要吃掉法兰西!你也许还不知道吧,我是在马赛出生的,是法兰西的女人抚养我长大!我怎么能反过来去践踏那里!曼施坦因计划?去死吧!”

我拍着兰特的肩膀表示无能为力。曼施坦因计划?看来兰特真的不太适合做特殊时候的军人,一个关键计划就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我看着走在一边的Kim,他只是耸耸肩膀,“反正你明天也会知道,现在知道可以减少惊吓程度,”他继续说着,“我相信你也不会闪电战,这种极其暴力和没有人性的东西。”

我有些不满,在兰特进了营房以后,拉着他不让他走。

“你才说过有的事情要自己隐藏好,要保护自己爱的人,那你为什么还把计划来告诉我?难道是你不爱我?”最后一句我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你又不是需要我保护的女人!”他看向我,满眼睛的笑意,“面对困难我会和你一起比肩而立,共同承担!”

 

·CHAPTER 12·

冬季阔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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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远

你若选择翱翔

我将伴你游走于生死的波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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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的冬天,大雪下个不停,我开始猜想是不是真的有上帝这一说,而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那些每天都向他虔诚做着祈祷的子民。

虽然我一直不相信神爱世人这样的鬼话,也从不去教堂之类的地方,但进军华沙以后,Kim每个星期都去做礼拜,所以我也会顺道过去听听那些玄幻的言论,然后放在心里恣意地嘲笑。

家人把做礼拜和祷告看得近乎神圣,我小时候就不喜欢那些东西,每次都藏在姐姐后面自己玩。相比那些放在书本里的故事,我更愿意去看看岩间圣母或是最后的晚餐。

母亲对我向来宠爱,唯有这点她始终固执。“作为一个贵族年轻人,我实在是不能想象没有信仰的人!”她总是这么说,即使后来我上了军官学校,每周的信件中她总有这样一句“要按时做祈祷,幸福和健康”。

我的信仰?我的信仰是希特勒先生!

我不愿意在以后把世袭来的爵位当成一种谈资,时代在前进,难道要我躺在前辈的光辉下做一个懦弱的子孙?然后让我自己的孩子继续像我少年时候一样,周末时候拜见亲人,还有那无聊的下午聚会!

 

1918年正式编入不列颠皇家海军的“百眼巨人”号就是战争的一次全新革命!制海制空的合作将会是所向披靡的,所有创造这些的是人类,而不是上帝!我看过它两次,一次在书本的黑白图案中,一次则在Kim的眼里。

他说:“Cho,你能想象出来吗!那么大的一个铁家伙,我猜测我的整个飞行中队在里面也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我可以在那里带着我的小宠直接飞上蓝天!在蔚蓝色海浪的翻滚中冲上云霄,真的是从天空到海面都是蓝色的,你能想象得到吗!”

我当然能想像的到!每次想起那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摸自己的嘴角。说起这些的时候,我们都还在原来的训练基地,陆战队和飞行中队的队员们因为小摩擦而闹得不愉快。我们首先认为长官之间的友好很是必要,每夜的校场谈心更是必不可少的途径。

他的眼睛不像是欧洲人那样的深邃,没有很深的双眼皮和浅色的瞳孔,而是淡淡的棕色,还有若有若无的星光,可那里对我来说却是整个一望无垠的海洋!专属于他的汪洋和波涛让我朝圣并自觉渺小。

我只能捂住他的眼,仅仅把他搂在胸前亲吻自己的手背。

有一次我和母亲谈起他,她只是摇摇头说,“那是因为上帝给了你们智慧和财富。”看吧,有时候这种话怎么都说不清楚。

 

Kim一开始让我陪伴他去教堂之时,我也是千百般的不乐意。他却拿着那把沙漠之鹰直接抵着我的脑袋,说了一大通父母家人。他眼眸暗淡地说祈祷是他唯一和母亲,还有父亲交流的方式。

当然,对于为美人服务也总是有着酬劳,我喜欢听他说他的见闻,还有他口中的战争——那是和我自己亲自面对的不一样的战争,带着些诙谐,也有着不同的意味。我喜欢跟着他说的那些场景,在脑海里重现。

卓别林的默片幽默也不过如此。

面对德意志的强劲脚步,欧洲各国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英国首相纪伯伦首先在伦敦拉响警报,英国人像二十年前一样,在沟渠里和地铁站里企图得到庇护。

我能得到的这些情报只是一两行在白纸上单薄的字句,可从他的嘴里,我就能想象到那些总是自以为是的英国佬,说着一口伦敦腔,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或者在流浪者成群结队的地铁站里,一起度过好几个不眠之夜,把所有的礼帽绅士风度淑女美德全部抛弃。

 

我从车上下来,在雪地原地跳动几下,坐得时间久了,身体不免有些僵硬。远远地听着教堂的钟声,还有福音歌,关于天堂,人间,爱和幸福。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教堂里出来,新换上的黑色制服,锃亮的及膝皮靴,将帽子托在左手上,温和的阳光在白雪衬托下也变得刺眼起来,能看见在暗金色的头发上光线的跳跃。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跑过去,解开了所有的扣子,尽情让冷风吹起我的大衣,还有冰冻住的神经。他有些惊恐地看着我向他奔来,然后下意识地向自己身后张望去。

在远方,所有人都在里面等着分圣餐。教堂里有温和的烛光,而且还很温暖,没有谁在这时愿意来雪地狂奔,我除外。

“Cho,你真的太傻了。”

我把他揉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对于身高方面,我永远感谢我父母所给予的优良基因,也感谢他父母给予他的一切——我能用大衣把他全部包裹起来,总让人觉得安心。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站在雪地里的他,带着满脸朝圣以后的虔诚,多么像误入凡间的天使。

这些话我从来不敢当他的面说,否则他的沙漠之鹰可不是好对付的。

“Cho,我有一个想法,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无需多言!我要的从来只有时间,地点和人物。”

 

德意志国旗早已经悬挂在捷克和斯洛伐克的上空,向西欧的进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元首的计划原本是在1939年的11月12日进行,但最终由于大雪被无限期的延迟。几轮回合之后,时间定在了1940年的1月17日,我甚至都已经想好这一年的生日要在埃菲尔铁塔上品尝Macaron了。身边必定是要有他陪伴,这样的生日才算是完美无缺。

Kim接到任务要护送一个空军少校回首都,我顶替了伤病的兰特参与执行。可有谁知道这位伤病的兰特军官,此时正在奥里亚的小店里品尝着各地美食,还在临行前让我从柏林给他带烟熏火腿肉。

空军少校一路上时刻保持正襟危坐,手里死死抱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这人实在是无趣,我倒是完全相反,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坐上Kim的小宠物。

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新奇,从高空看下去人如蝼蚁般渺小,他看出我的兴奋,连带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笑意。

他告诉我,我们现在所处比利时,这个国家的国旗和德意志一样,有着黑、黄、红三种色彩,不过色块方向不同。我拿起手边的本子画给他看,若是不做军官,我也可能是个画家。总之,我是有点全才的。

他还说,这里的植物叶子常绿,甚至可以抵御干旱,树林中的植物叶子和阳光形成锐角,减少了阳光的灼烧,坚硬而有锯齿,不像我们通常见的叶子那样有着漂亮的光洁表面。

“想去看看冬季里的阔叶林么?”他突然转头,拔了我的耳机对着我喊道。外面的轰鸣声让我听不清楚,看着嘴型的变化,我依稀明白了他的意思。

“报告基地,Ju-87因油量不足请求迫降!”他坐稳以后,声音从耳机里传出,坐在后面的空军少校激动地一把扔下耳机,拔出手枪就对准了我的后脑勺。

“少校,请把抢放下!”

“Kim,这是你策划好的!飞行航程不过4个小时,怎么可能存在油量不足的情况!这里面是最新的作战计划书!”

“少校,请把枪放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失重,眼前的景物变化太快,来不及多想,我弯下身子努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少校,请把枪放下!!!现在您该想想怎么解决,而不是拿枪指着我的人!”

 

1939年我第一次来到比利时,在冬季见到阔叶林。看到比利时空军基地的军官向我走来,我突然明白他说的想法是什么了。

天高地远,你若选择翱翔,我将伴你游走于生死的波涛之间!

 

·CHAPTER 13·

终生监禁

-

寒风灌进了他的胃里

留下一路苟延残喘

“我只是想教会你战争和存活,

应该是方式太激烈了点。”

 

-

很可惜,我在布鲁塞尔没有看到冬季的阔叶林,更别说逆着阳光看叶子上像是跳舞一样的美丽波点。

我和Kim被关押在同一间屋子里,那个空军少校则被关在我们对面,相隔着两个沉重的铁门。我从这里能看见他一言不发地蹲坐在墙角。

我讨厌这里!虽然在家里我有时候会因为调皮捣蛋而被关在地下室里反省,又或是长大以后在军官学校和同学们一起赌球被抓住,在禁闭室关禁闭,可这一切终究还是不一样的!那里虽然黑暗,但是我总能在墙角或是床铺底下,找到一小截蜡烛和火柴,桌椅也不像现在这样的残缺不全。最起码,那时候还有一日三餐!

Kim倒是在墙角里怡然自得,手里抓着刚才送进来的面包吃得津津有味。

“Cho,你别在我眼前走来走去的,坐下来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你!我……”我张嘴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我该怎么说?是质问他的迫降,还是后悔来趟这一次浑水?“你要记住,”我这样对自己说道,“他是在你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只有这样的想法才能让我安静下来。

坐在他身边,身后靠着冰冷的墙面,我脱下大头军靴活动脚趾,耳朵听见了一些不太友好的声音。轻微的响动,在这种寒冷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整个关押室里没有一点照明的东西,灯光从铁门外面隐隐透出些光亮,我们坐的位置倒是整个人都可以被隐藏在黑暗里。

“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我们做些其他的事情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贴在了我的身上,我把手伸进大衣里搂过他。

冬日里,我们一直都被厚重的大衣隐藏,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瘦了那么多。军官的伙食向来不错,可他都这样迅速地消瘦下去,在这里将会是怎么样的境地!我几乎不敢去想象。

“Cho,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去感觉,看着我的眼睛。”他的声音比这夜晚的月亮还要凉,浅浅地钻进我的耳蜗里,在想要抓住的时候却顿时毫无踪迹。

如受蛊惑般,我看着他的眼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对焦上他明亮的双眸——不是说像大海蓝天那样的波澜壮阔,却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深情。

那一瞬间我在想:有这样一个人,我可以抛弃庄园和酒庄。在战争后,和他在偏僻的小镇,自己种葡萄和小麦,只有两个人过余下的生命。有的人不需要你千言万语的表白,只有一个眼神就会让你彻底沦陷。谁说我没有信仰,那是他们没有遇见他而已。

“好了,”他突然说一句,我的唇擦过他的额头。眼睛适应了黑暗,哪怕整个屋子里只有星点光亮都能看清事物——他手里拽着个小东西,黑亮黑亮的皮毛,长长的尾巴被他拽在手里,就剩下四只小爪子在半空中乱扑腾,嘴里还有线头含糊不清。我嫌弃地用指甲把线头从它嘴里抽出来,那个小家伙顿时慌乱得叫成一团。

“你刚才让我别动,就是把这玩意儿给拿出来?”

虽然心里极其不愿意承认这些,我还是故作镇定地问了。不过是个小老鼠,他们也可以很可爱的,我这样自我劝解着。

“哦,原来贵族小少爷也是见过这种小东西的啊。”他的口气有着些许失落,还有些戏谑,“那么……”话还没说完,他就放了手,那小东西掉在我的军装上,摇着那细细的小尾巴钻进我的上衣口袋里!“噢!不!太糟糕了!”我几乎是喊出来。

可没一会儿,我又看着那小东西被拎到我的眼前,和它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一样,尾巴被拽在Kim的手里面,小爪子在空中乱扑腾。再次看上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瞳孔中的倒影,他笑得弯了眼睛,露出漂亮的八颗牙齿。

我知道,那时候我应该很帅气地压过他的头,用吻夺走他心肺里所有的空气。可他手里拽着那小东西,实在是太煞风景,我只能有气无力地和他商量,“能把这小玩意儿清理门户吗?”

“好吧。”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铁门前面,对着铁皮间隔出来的缝隙,把它扔了出去,然后我就听见好几声惊恐的叫声。我猜测那小玩意儿现在应该在那位空军少校的军装里上蹿下跳,少校穿的是白色的制服,那小东西可以在上面印花,我觉得少校应该不会介意。

好一会儿,那里才传来愤怒的说话声——“Kim,等着引渡以后,你会陪着我上军事法庭!我还要看着你把党卫军的监狱坐穿!”

“那么少校在明天被询问的时候,拿出应有的态度来吧,但别忘了先把箱子里的机要档案吃掉!不然被比利时人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平时无异,我却明白他心里的紧张,他几乎是攥紧了手心。在这场博弈里,赢家未必能可以逃生,输家也未必前途尽毁。

布鲁塞尔的冬夜,临近着塞纳河畔的关押室,背后是冰冷的墙壁,怀里时心事重重的爱人。我们在这里依偎而眠,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外面河水流淌过的声响,还有雪融的声音。我猜测在河水流经的途中,说不定会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岸边洗衣。

被关在对面的空军少校被押去询问,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人再进来过,不大的房间里满满都是隐晦和沉默。

我想和Kim说话,可是他脸上分明是生人勿近的表情,真希望现在有小老鼠能出来给我玩乐消遣一下。就像是昨天那样,我其实还是很受用的。

空军少校没有回来。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被放了出来,一个男人站在夕阳的河边,我看着他肩膀上的军衔,暗自揣测他的身份。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拉过Kim的手,只是勾起了小指就被他扯下。他看向我的眼神坚定,于是不再多问。

 

那个将我们从布鲁塞尔接回的男人叫曼施坦因,当时他还仅仅只是南方集团军群的参谋长,刚刚成为中将将官。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比利时来接回一个把他所有计划都透露给比利时的空军少校,还有一个负责飞行的中队长和一个保卫安全的陆战队中尉军官。

Kim带着他的小宠一路飞离了这里,最后停在了柏林。一下飞机,那位空军少校就被盖世太保接走。

上车前,他一直盯着我们,他的眼里分明有嘲笑,还有无尽的绝望,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也只是无力地张大嘴巴。寒风灌进了他的胃里,留下一路苟延残喘。

偌大的法庭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穿着制服的军官,周围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军装穿得周正的男人。我不称呼他们为军人,他们是为了杀戮而杀戮的党卫军!还有他们名下的盖世太保,专门彻查心无战意的军官。

心凉或是心痛,此时已经毫无知觉。在我想着为帝国扩充疆土,建功立业的时候,有人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在彻查我的家人和朋友!

在一片振臂高呼之中,空军少校被免职,他面临的是终生监禁。法官问他是否接受,他只是淡然说了一句,“我要活着看着某个人走上最终的断头台!”可他又在一片振臂高呼“帝国”“伟业”还有元首名字的声浪中被人押走。

离开法庭,我拉过Kim的手,我问他这样做他不会不安吗,他怎么会把军事情报泄露出去!

“从头到尾,只有他知道手里的箱子里装得是什么,箱子没有离开过他,我们只是没有很好完成自己的任务,只是工作失职。”他说道,带着漠不关心的语调。我继续问他,“让一个无辜的人来承担你的失职,难道你不羞愧吗!”

“不,延迟计划会让更多平民有时间寻找庇佑之所!”他站得笔直,眼里满是愤怒,态度十分强硬。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和他吵得很难看,也一定会和他打上一架。无论何种结局,都是我不愿意面对的,我只好戴正帽子准备先离开。

“我只是想教会你战争和存活,应该是方式太激烈了点。”

他在我身后喃喃自语,窗外吹来的寒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CHAPTER 14·

慕尼黑之约

-

柏林的天气永远都是这样糟糕

我还是最喜欢少年时候的慕尼黑

也许等到战争结束

我们就可以去那里旅行了

 

-

“真是个傻瓜,你以为曼施坦因计划被泄露给比利时人整个战线西延就会停止吗?你以为仅仅依靠你一个人力量就可以抵挡住元首先生的雄心壮志吗?”这些话我一直放在心里,从未对他说过。原因?很简单,我只是不想让他愧疚。他虽然嘴上对空军少校满不在乎,实际上却是经常一个人愣愣地在风里凝视远方。

在这一段不算长久的休整期里,我和他又一次回到了柏林。1940年初,我结识了刚刚被任命为第三十八军的军长曼施坦因中将,就是那位把我们从布鲁塞尔接回来的先生。一开始听说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惊讶了好久,毕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如不是那一次迫降,现在的我们应该正在按着计划顺利拿下法国,然后进军英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需要重新开始考虑新的方案。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Kim的府邸,士官送来的信件上有我和他两个人的名字。我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总感觉有他在,做什么都特别的有底气,也会镇定许多。而他只是在一旁把信件放在桌上,从衣架上拿走我的军装。

“虽然我不同意中将的作战计划,可是我由衷地敬佩他,在我学习的时候,中将曾经做过我的老师。”他也脱下自己的军装一起递给了站在门口的士官,细心交代着所有的衣服要用口碱浸泡,然后在袖口和领口处用肥皂搓洗,速度一定要快。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样子,茫然中有种母亲的错觉。我喜爱干净却总不太愿意自己打理,他很早之前就说过我是少爷的脾气。没办法,衣物这些东西年幼时都是母亲一手打理,军官学校里也有专门的洗衣房。想着这军装我几乎穿了一个月,顿时觉得太不可思议,而且在这一件的衣服口袋里还有成长于森纳河畔的小老鼠留下的痕迹。

我问他:“你不是航空兵吗,曼施坦因中将是步兵出身怎么会是你的老师?莫非他教你跳伞?”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步兵出身的人怎么会和航空兵有搭界的地方。

屋子开着门,外面的冷风直直地往里面吹,我从这里看见他小脸冻得惨白。“是不是有点冷?柏林的天气永远都是这样糟糕,我还是最喜欢少年时候的慕尼黑。也许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就可以去那里旅行了,我还能带你去看拜仁的比赛!你喜欢足球吗?要是你喜欢就最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都是闪耀的光芒,我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为他取暖。

虽然我没有去过慕尼黑,但是他说的地方我都会向往。顺着他的眼睛,我可以想象到那个北纬48°东经11°的城市,可以想象到壮阔的阿尔卑斯山和连绵不绝的雪山,还有雪融形成的北部沼泽。我还告诉他,小时候的我也是个运动健将,“废话!雅利安的男孩儿都是从小在街巷里踢着野球长大的,不论富有还是贫穷。”

他笑着说“好”,还说要拿纸和笔全部记录下来。战后的我们若安好,一定和我去安联球场看一次拜仁的比赛。若是拜仁输了,他就陪着我一起最后一个离开;若是拜仁赢了,我就要陪着他等到最后离场。

我情难自禁,刮他鼻子,说道:“我们去看的那一场球赛拜仁一定会赢,因为我从小运气就很好,况且你也应该信任这支在1932年击败法兰克福得到联赛冠军的球队。不过话说回来,到时候我还是会陪着你一直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场,等到所有的欢呼和喧嚣都消逝后再退场离开。”

 

我们一起到达曼施坦因府邸的时候被请进了最里面的会客室,门口齐整地站着两排三人的步兵,手里都配着枪械。领着我们进门的是一位年轻的步兵少尉,我猜测他还没有成年,圆圆的小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看了就让人莫名高兴。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请两位把卢格P08和沙漠之鹰都先放在我这里保管吧。”我愕然间停下脚步,回头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用的是卢格P08?”

“惯用右手,虎口的挫伤是新的,大小和间距正好和卢格P08相匹配,应该是把新枪。练习的时候你可以在虎口那里垫上纱布,不然手废了可就不好了。”

步兵少尉说着,从旁边拿来两个黑色的绒布袋子递给我们。我看着Kim早已经轻车熟路地把那把银色沙漠之鹰放了进去,“那个少尉好厉害!”我自己默默的感叹。

在原来的军官学校里我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尤其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最难懂的数理方面。现在在这里,倒是让我越来越相信学校里学的那一套东西,都未必真的有用处。

“你不要和他相比,他原先供职于第三十五军枪械处。我练习射击的时候很幸运得到了他的指点,他对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你的手才是操纵所有武器最精密的仪器。”

看吧,这就是我的中队长,我好像特别喜欢他这样说话的语气——没有冰冷,只是循循善诱的劝导,听着就让人耳朵舒服,心里也舒服了些。

 

我遇到过很多优秀的人才,他们各有千秋——有人擅长指挥,有人擅长攻击……而我却从未想过去策划一场真正的战役。天!策划,这样的词语天生带着不能被抹杀的光荣,让人从心底开始崇敬。

我原本想要尊敬地称呼他为曼施坦因中将,他却只是摇摇手,让我和Kim一起喊他老师。

他说我是那一批学员中最有智慧的一个,他愿意在以后的人生里更多地给予我教导和帮助。我以为是我无意间撞了大运,才知晓我们从入学时候开始到毕业,所有的成绩和表现都会在上层军官之间被传阅。很多将军会直接在这样一份份的文件中选择自己中意的下属,通过考核期后,直接编入自己的队伍。

未来,看似遥不可及,在登上阶梯后便会觉得这一切都是触手可及的,而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寻找这样的阶梯。

我着急地问他:“那么您的曼施坦因计划怎么办?”现在比利时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所有的计划,一定会在山脉的突破口那里用重兵屯守!帝国的伟业又将会在什么时候完成?

“那是你们闯下的祸患,理应由你们来解决,今天可不是什么美妙的花园晚餐,这里也没有纯正的柏林黑啤。至于那个被宣判了终生监禁的空军少校,他的想法我不会在意。但是,有人必须要给我的计划补救。”曼施坦因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我着实觉得心惊——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老师,您当年只教会我怎么样控制领空和在航母上的最短距离升空,路面战争可没有人教我。”Kim手上端着的盘子里是做成各种样子的精美小点心,还有巧克力,他好像把偏爱的白巧克力几乎都吃掉了。

看到Kim持着这样的态度,我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面前的地图——“我认为战役在于出奇制胜,所有的计划在战场面前都也只是白纸一张。既然比利时人已经知道了我们准备进攻的计划,那我就要反其道而行!我们原定的主攻方现在肯定被重兵把守,那么我们就从他们最脆弱的地方入手!”我指着那一片白色的山脉标识。

“不可逾越的阿登山脉!”我不知道Kim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他的声音却在我话音未落的第一时间里传来。我的想法他永远都了解,是的!不可逾越的阿登山脉!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们曾在这里进退维谷,历史将会在这一次发生转机!

 

等我们把所有的想法和具体事宜讨论完成并写在纸上时,天边即将破晓。

在透着墨水香气的纸张上,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非常郑重而庄严,署上了家族给予我的姓氏。我将纸递给Kim,他却直接叠起来放在信封里交给了中将老师。

一夜无眠也不会疲惫,我顶着深深的眼袋,任由他把我塞进车里一路疾驰,还有他偶尔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过来的双眼。

“刚才你为什么不署名?这是要递给元首的计划。”

“那是属于你的智慧和荣光!我未来的上将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振臂高呼,车子在一大早无人的街道上扭成了蛇形。

其实,我要的不过是能站在你身边,共同看头顶的苍穹。

 

·CHAPTER 15·

落日余晖

-

再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春日的黄昏里站着个少年

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眼睛里满满的温柔

 

-

战争固然是激烈的,我们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作战计划要商讨,而且指挥部经常会出现墙角塌陷的状况。但不能否认的是,这段时间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我在那里尽情地展现生命力的顽强和年少时候的气性。

最近这段时间,我鲜少和Kim交流,于我心中依旧是不能接受在比利时发生的事情。不是我矫情或者其他,单纯觉得空军少校是我们一同为了这个帝国而战斗的兄弟,怎么能就这样把别人的性命于不顾地随意丢弃?

一开始,他也和我一样,安静且疏离。不过那只是在人后,在人前的我们依旧友好和善,是别人眼中最佳的战斗伙伴,是可以过命的兄弟。

闪电战最后一次确定计划,所有人员已经完全到位,等待的只是一个时机和元首下达的命令。

从去年9月开始,我们已经在西欧等待了太长的时间,谁也不愿意再长时间地等待下去,我们需要一些战斗来刺激我们身体里的血液。

现在的我可以参加高层的会议,在他们争论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给出自己的建议,然后在他们的满脸狐疑中,说出自己的理由和利弊分析。结束了会议,我又找来每个小队的队长,交代给他们新任务,还有将计划书郑重地交到从别队来的通讯员手中,嘱咐他们一定要带回去。

再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春日的黄昏里站着个少年。

 

虽然我知道他的年龄略长于我,虽然我知道我看到他时应该行礼,称呼他为长官。

尽管我内心有多么的希望我可以什么都不顾,走上去把他拥在怀里,此刻的我也只能站定在当场,说了声“你来了”。旁边的罗宾识相的离去,临走前询问我晚餐是不是直接在会议室里吃。

“不用了,我带他去,罗宾你去忙你的吧。”他看向我,嘴里却对着罗宾说着。

 

罗宾一开始就是我的队员,我们都是早已经相熟的。虽然罗宾一开始对于这个飞行中队长心中颇有微词,可他现在也只剩满满的尊敬了,毕竟枪法那么好的飞行员还真是不多见的——男人间的崇拜,纯粹而且简单,或强者,或高手。

“带我去哪里?”看着罗宾从侧门出去,这里四下无人,我也不免胆子大了起来。

之前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在商讨闪电战的问题,和柏林进行联系,和古德里安将军讨论装甲军团,和曼斯坦因将军询问步兵进展,严谨,细致,又焦头烂额。

中午时分,元首先生还亲自接通这里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从广播中传来的一样,算不上正统的日耳曼人,带着不知什么地方的乡音,但简捷而又有力。

 

Kim把帽子拿下来托在手上,问着:“那么你想去哪里?”他的肤色已然没有了少年时候的白皙,带着些亚洲人的微黄,在落日余晖里柔和得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年。春日里褪下大衣,显出愈加纤细的身形。

我走上前去忍不住用手指戳他的脸蛋,柔柔的触感直抵到他的牙关。小时候明明是肉呼呼的一张笑脸,笑起来脸眼睛都看不到,那时候的他才不会被人戳到牙齿呢。

他面色不善地把我的手打下,“收起你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小时候确实比较胖,可后来为了能上飞机,就拼命的去减重了,现在是怎么吃都回不去了。”他的声音很少这样软绵绵的,我很受用。

继续很放肆地揉他头发,手感很好,而且还能感觉到阳光亲吻过手背的温暖。

“我的新小宠说它想见你。”他低下头说了这句,然后再抬头时,刚才那种柔软的眼光一瞬间不见了,随之而来的又是像原来那样带着三分让人看清,又有七分模糊的神色。尽管这样,也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请求。

 

我有时候就是没有这样的自觉,很少发现惹恼他是一件多么欢乐的事情。我把帽子很端正地戴在头上,从他身边走过一圈,像是选拔人才的长官一样,一通评头论足:“身形太瘦,个子太矮,除了骨骼的柔软度很适中以外,找不到其他特点了,噢,不对!还有一点,脸长的不错,不过你在天上,长的再好看也没有用。”我很欠揍地拍拍他的肩膀,“就你这样的给中尉我做个通讯兵吧,平时端茶送水,记录文件就可以了。”

其实我还想说一句,如果平时还可以给我暖暖床就更好了。

不过我可没有胆子说出来,因为此时一个小家伙顶在了我的后腰上,他随身带着的沙漠之鹰从来都是上满实弹的,真是个不可爱的人。

玩笑归玩笑,我跟着他走进训练场的时候着实被震惊了——全部是新生产出来的Me-109战斗机。上面新刷编号的油漆还没有干透,大片橄榄绿色在黑油油的跑道上原来也可以让人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右边的库房里停放着他的小宠,两侧的机翼被打穿,尾翼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防护架也是支离破碎的模样,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随即扭头望向他!

这架飞机只有他一个人在驾驶,这种情形只可能出现在高空打击中。我能想象出当时的场面,但不敢再往下想,只能盯着他从头到脚地仔细查看。

“别看了,没事儿。”他打下我的手,自顾自地走上前去,摸着那台机器,眼睛里满满的温柔。那眼里的温柔在看向我时候更加深沉,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他开了好几次口,可最后只是浅浅地摇头不说话。

他说过那是第一架属于自己的飞机,所以才会像小孩子认定自己的玩具一样,在上面画各式各样的涂鸦,这是他认为最友好的方式。他说,这架飞机虽然现在性能不好,可它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战火中救出来。

我们最终的计划是不列颠,是要从真正意义上占有那个国家!他们已经作为强者太多的年月,现在的欧洲西部应该都是我们德意志的天下!我不知道在英国佬口中所说的“喷火”式战斗机到底有多少威力,只要这群人顶着皇家空军的头衔就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心目中的飞行员应该是像Kim一样,于战火中飞行,在生死间博弈,而不是那些含着金汤匙装模作样上飞行课的人。

“走,带你去看看我的新宠。”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边的空地,那里停着崭新的Me-109,上面的涂鸦是一个个绿色的青椒。有时候我确实很难理解他的思维。

Kim手腕用力支撑起身体的重量,一个起身稳稳落座,我学着他的样子结果用力过猛,扭了下手腕。

耳机没有完全戴好,橡胶轮胎滑过跑道,高温摩擦带着些橡胶味,刺耳的声响让我有一瞬间大脑空白,眼前的光亮却让我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我发誓,那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美丽的落日!

带着不算明亮和强烈的金色光芒,一点点从海平面上下移,整个海面都闪动着波光,像是无数美丽少女一起舞动的天鹅湖。再近一些,还有金色的光线扫在我的军装上,铜纽扣和它相映成辉。

他看向我,嘴巴动着,在强大的噪音之下,我听不清他说的话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耀眼,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的眼里也是满目的金色。

气流不稳,耳朵生疼,我手忙脚乱地把耳机戴好。才发现我们正在下移,距离海水不过几米,清楚到能看清水中的珊瑚和其中往来的鱼群。

回到训练场,我的思绪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他说这是他新宠的首航。他带着礼貌,询问陆军新任指挥官的意见如何。

“一个月以后,带着你的400架Me-109和我一起去丹麦,挪威,荷兰还有法兰西!”

我沉下嗓音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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